「還好,過得去、過得去!你難得主動召見我。說吧!啥事啊?」
「姒兒不會害人。」他不多廢話,開門見山地說。
「原來是這件事。」熊鉞稍稍斂起笑容。
「必然有什麼誤會,你確實查清楚了?」他盯著熊鉞,不放過他臉上一絲一毫的表情。
「當然!難道你以為我會誣賴她不成?事實擺在眼前呢!」
「證據呢?」不知道為什麼,他越看熊鉞,越覺得他不可信賴。
他覺得熊鉞的態度似乎太輕忽了,面對人命重案,不應該是這個樣子。
「什麼證據?」
「可以證明姒兒下毒的證據。」
「我都說過了,事實擺在眼前!你要證據,那兒個被她毒死的屍體就是血淋淋的證據,你要不要自己去看看?」
屈偃不敢置信的看著熊鉞。
他處理的是人命,不是兒戲,居然這麼簡單就定了姒兒死罪?
「熊鉞,這不能當成證據。你說那幾個人是姒兒毒死的,有誰親眼見到了?」
「當時在場的人都有看到,我也有看到。那些人吃下飯團之後就死了,而飯團是巫姒做的!」
「有人見到姒兒在飯團裡放了毒藥嗎?」
「這……」熊鉞答不出來。
「沒有人看到,對不對?」
「有沒有人看到,我是不知道,可是飯團是她做的,毒也一定是她下的!」
「未必,或許下毒的另有其人。」屈偃冷靜的說。
「怎麼可能!難道你懷疑是我?」對於屈偃的質疑,熊鉞開始不耐煩。
「我沒說是你,只是這件事還有調查的必要。」
「屈偃,你太偏袒巫姒了吧!」熊鉞有些不高興。
「不是偏袒!而是相信她不會做出這種事。」
「那她干碼不為自己辯解?她根本就是作賊心虛,你還在袒護她!如果我冤枉了她,叫她自己跟我說!如果她還是像這樣不吭一句,我就當她默認了。我要她為那幾個無辜被毒死的弟兄償命。給大家一個交代,你別阻攔我!」熊鉞昂著頭走了出去。
屈偃沒想到熊鉞竟專制跋扈到這種地步,難道是他一直以來,太過縱容他了?
不過,如果熊鉞以為這次他還能夠為所欲為,那他就錯了!
望著熊鉞洋洋得意的背影,屈偃心中有了決定。
第九章
到了晚上,熊鉞命人在廣大的原野上,架起了柴堆。
袁泗湘被綁在柴堆上方的木架上,等待死亡的來臨。她閉著眼睛,忍不住流下眼淚,卻沒有一句怨言。
她依然改變不了屈偃,是因為歷史本來就無法改變,還是命運如此?她該認命了吧?不惜穿越兩千多年的時空,只為了挽回他的性命;結果,她賠上了自己的命,還是改變不了他的決定。她心痛、她悲憤,但無濟於事,也無可奈何。或許,灰飛煙滅是她最好的結果。她不恨了,也不再歎息了,她願意就此長眠,再也不參與人間悲喜。
熊鉞得意洋洋的舉著火把,站在袁泗湘面前。他早就想殺了她,自從她出言干涉他的戰略,他就知道她將是他成就霸業最大的絆腳石!之前在樹林中那三箭沒把她射死,算她命大,還好現在動手剷除她也不算太遲。
「賤人,你有沒有遺言要交代?」
袁泗湘閉著眼睛,沒有理他。
「到死都還這麼硬氣!好,我把你燒成灰,看你的賤骨頭還硬不硬!」
熊鉞正準備放火,所有的人都圍在柴堆四周,大部分的人眼中含著淚,卻沒有勇氣,也沒有理由阻止熊鉞。他們相信巫女不會傷害他們,可是巫女並不為自己辯解半句話,他們就是有心要幫她,也無從幫起。
就在這個時候,屈偃遠遠而來。
「熊鉞,不准傷害她。」他平靜的說,聲音卻帶著不容反抗的威嚴。
「你說什麼鬼話?她害死我們的人……」
「放開她。」
「什麼?!」熊鉞的眼睛瞪得更大了。
他好不容易才有一個名正言順的理由,可以收拾掉巫女,哪有可能說放就放?就算是屈偃的命令,也不成!
「我說,放開她。」屈偃異常冷靜的重複。
「不行,她有罪!」
「放開她。」屈偃不跟他多說,神情十分冰冷。
看著屈偃的神情,熊鉞有些心驚。
屈偃不輕易發怒,但一旦發怒,沒有人敢冒犯他的威嚴,即使是他,也不例外。可是,他能就這樣放掉巫姒嗎?巫姒對於他的霸業,可是一個極大的阻礙……熊鉞還在猶豫不決,屈偃已經下了最後通牒-
「別逼我動手。」他冷漠的說。
「這……」
他沒有選擇的餘地了。論武功,屈偃絕對遠在他之上,而這裡的一千多人,也是服從於屈偃,他沒有抗衡的資格。
熊鉞咬緊牙關,扔掉手中的火把,命令身邊的人:
「把她放下來!」他幾乎是咬牙切齒的說。
眾人得到命令,連忙上前,七手八腳的解開繩索,把她扶下來。
被捆綁在木架上太久,袁泗湘站立不穩,屈偃連忙扶住她。
「你……你走吧,離開這裡,好好活下去。我對不起你,不能再讓你為我而死。」
他想了很久,亡國的仇恨,他非報不可,但他珍視她的生命勝過於自己,只要她還活著,就算他真的為國家犧牲了,也雖死猶生。
從他的眼神,袁泗湘明白了他的意思。她泛出虛弱的笑容,點點頭,慢慢往湖邊走。
「姒兒?」她的笑容讓他感到困惑。
眾人見她走向湖邊,都不由自主的跟著她。
袁泗湘站在湖邊,夜風徐徐,她的白色衣袂在暗夜中隨風飄揚,猶如振翅欲飛的蝴蝶般。
她深吸一口氣,掠了掠被風吹亂的長髮。
「大概是我洩露了天機,天理不容……天理不容……」她微垂著頭,低聲自說自笑。
「姒兒,這是什麼意思?」屈偃心中莫名有些涼意。
袁泗湘沒有理他,對著熊鉞說道:「你以為那天焚燬的那封信,是真的嗎?」
「什麼?」熊鉞的臉色頓時刷白。
她對他微微一笑,側身拉著屈偃的手。
「沒想到我們兩世無緣,我也不敢再奢望來生,你珍重。」說完,她放開屈偃,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躍入湖中。
眾人都大吃一驚,屈偃率先跟著跳入湖中搜尋,其它的人回過神之後,識水性的也都下水幫忙。
兩個小時之後,他們精疲力盡的上岸,一切只剩絕望--袁泗湘徹底消失了,連屍首也找不到。
這就是他想要的結果嗎?
屈偃為袁泗湘服喪,把她當成自己的結髮妻,但這卻改變不了什麼。
袁泗湘還是死了,連屍體也找不到。
突然覺得一切都沒有意義,屈偃把自己關在房裡,誰也不見。
有一天夜裡,他聽到了敲門的聲音,但他不想理會
門外的人又敲了一會兒,見沒有人理他,他自己大著膽子開門進來。
那是負責顧守 望台的其中一個士兵老李,袁泗湘曾從他手中騙走秦始皇南巡的路線圖,卻不曾連累他受罪。
他走了進來,走到屈偃面前。
屈偃連看他一眼也沒有。
「公子,我想……巫女是凶多吉少了,這是巫女生前交給我的信件。她說,如果哪天她發生意外,務必要把這封信送到公子手中。」老李紅著眼睛說道。
屈偃慢慢抬起頭來,接過那封信。
老李任務完成,不敢多作停留,轉身離開。
屈偃拆開密封的信,發現裡面有兩張羊皮,他拿起其中一張。一眼便認出那是熊鉞的字跡,內容是熊鉞和齊國大夫商議合力圖謀帝位的協約書。
起初他不敢相信眼前所見的內容,看了第二遍,他的詫異已完全被怒火取代。
緩緩收起這封信,他攤開另外一張書信,是袁泗湘寫給他的,上面的字跡秀雅
偃:
當你看到這封信的時候,我大概已經不在人世,而且表示你的好友-熊鉞也已經無可救藥。
請原諒我,不曾對你提起這個人的狼子野心,因為他是你的好友,我不希望你難過,也希望他能改過遷善。
但我算錯了,以為一切可以操控在我的手中,卻丟了自己的性命。可是我並不後悔-我從來沒有後悔過,即使是你已然捨棄我的現在也依然。
你一心為國犧牲,我改變不了你,沒有你的世界,我也不願獨活。不要為我傷心,能比你先走一步,我已經很幸福
信很長,可是屈偃沒有讀完,緊握著信,站起來身,跌跌撞撞的走出房門。
今夜月光很亮,他卻好像看不見路,不知道自己要往何處去,卻任由自己的雙腳不停步的走。
等到他停下來看看四周,發現自己已置身在以前他常和袁泗湘一起閒步的松林中。
一樣的松林,今夜也有很美的月光,但她人在哪裡呢?
他已經逼死了她……
屈偃倒坐在松樹下,心彷彿被掏空了,神情木然。
長久以來,他到底是在執著什麼?
復仇雪恨比姒兒還重要嗎?如果真是這樣,現在姒兒死了,為什麼他一點復仇的動力都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