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總為了怕惹得屈偃不高興而有所顧慮,現在,她已經不在意了。與其見他平白犧牲生命,不如讓他恨她。
下定了決心,她開始當眾駁斥熊鉞那個愚民的狂妄思想。
「巫女,你最近和屈公子鬧翻了,是不是?」中午吃飯的時候,眾人一如往常地圍在她身邊,和她閒聊上幾句。
「哦?你們聽誰說的?」她也不否認。
「熊將軍說的。他還說了幾句粗話,我們可不敢照實告訴你。」他們壓低了聲音,好像怕誰聽到似的。
袁泗湘笑了笑,她知道她現在和屈偃處得不好,熊鉞一定樂翻了。
「原來是他呀!還不都是他害的。」
「怎麼回事,巫女?」眾人發現有八卦可聽,又靠攏了一些。
「熊鉞他欺騙你們,我看不過去,所以把氣都出在屈偃身上。如果不是熊鉞,我和屈偃一點事都沒有。」
「熊將軍騙我們什麼?」
「他常常說一些抗秦必勝的謊話,來給你們洗腦。
其實,他是把你們當成一群待宰的羊,統統趕去送死。」她冷冷地說。
「什麼!我們抗秦不會成功?」眾人聞言大驚。
「巫女,你有什麼證據?是你的感應告訴你的嗎?」
「為什麼我們不會勝利?」
大家爭著想問清楚。
他們向來對熊將軍的話是深信不疑,可是巫女畢竟是巫女,她具有通靈感應的能力,如果她已經預知他們抗秦必敗了,那他們不是白白送命?
「天意。秦朝氣數未盡,你們的反抗只是徒勞無功,白白犧牲。」
「氣數氣數,有誰看得到氣數?怎麼可以證明我們抗秦不會成功?」不相信的人硬著聲音提出質疑。
一直以來,他們是那麼相信熊將軍的話,認為只要他們同心協力,就可以一舉打敗暴虐的秦國,搞他們的國家復仇雪恨;如今卻有人告訴他們,他們的努力只是白費,這叫他們如何接受呢?
「不談氣數,我問你們最實際的問題,你們總共有多少人在這裡聚集,決心抗秦?」
「一千三百多人!」
「秦國的軍隊是你們的數十倍,武器的精良,也遠在你們之上;而你們只有竹箭。
秦國聚集天下的財富,兵糧充足,而你們到目前為止所囤積的糧食,只夠支撐你們走到咸陽。你們到底要拿什麼跟他們作戰?」
眾人不由得愣住了。
這些問題,他們是有想過,可是熊將軍必勝的說法迷惑住他們。他們以為,只要聽從熊將軍的話,就一定會獲得勝利!
見眾人沉默,袁泗湘繼續說道:「亡國是很悲痛,我瞭解你們想為死去的親人報仇雪恨的心。但如果今天不幸死去的人是你們,你們會不會希望自己的親人好好活著?
如果今天你們有足夠的兵力跟秦朝對抗,我不反對你們將熱血灑在戰場上。但問題是,目前你們沒有絲毫的勝算啊!」
眾人垂下頭來,有的眼中含著淚光。
「難道我們國家被滅亡的仇恨,就這樣算了嗎?難道我們就必須忍辱偷生?」他們悲憤的說。
「當然不是。不知道你們有沒有聽過一句話——楚雖三戶,亡秦必楚?你們楚國人有堅決復仇的心志,上天不會辜負你們的。霸王將起,屆時風起雲湧,你們楚人終究會減掉暴秦,一把火燒掉阿房宮!」
「真的嗎?」眾人聞言立刻抬起頭來,眼中閃爍著興奮的光芒。
「是的,只是目前時機還沒到,你們不宜躁進。」
該說的都說完了,她逕自起身離開。
她的這番話,使所有士氣大受影響。
有些人完全信任她的話,決心等待霸王崛起的時機;有些人半信半疑,可是也不怎麼信服熊鉞的「抗秦必勝論」了。
熊鉞看到這種情況,勃然大怒,立刻找上袁泗湘算賬。
「臭婆娘,你又跟我們的士兵胡說些什麼了?你分明找死!」他擋在她身前,手掌按著劍柄。
「我說的是實話。」她相當冷靜,對於熊鉞腰問的大刀,一點也不感到恐懼。
「胡說!我今天一定要殺了你,省得你妖言惑眾!」
熊鉞怒不可遏的拔出大刀.對著袁泗湘砍去。
屈偃適時出現,單手握住熊鉞的手腕。
「熊鉞,不准亂來。」他俊眉微皺。
「你,你現在還護著她?!」熊鉞受制於他,一張臉頓時漲成紫紅。
「姒兒罪不至死,你胡亂殺人,如何對所有的人交代?」
屈偃出面干涉,四周又有很多士兵圍觀,熊鉞僵持了一下,氣憤的丟下手中大刀。
氣怒的瞪了袁泗湘一眼,熊鉞一句話也沒說,大步的走開了。
「姒兒,跟我來。」屈偃對她說道。
袁泗湘依言跟隨在他身後,兩人沿著湖邊行走。
走到四無人跡的地方,他才停下來,轉身面對她。
「你跟士兵們說的話,我都聽說了。姒兒,你一定要干涉我的計劃嗎?」他的神情混合著壓抑的痛苦。顯得異常複雜。
「如果你一定要認為我是在跟你作對,我無話可說。」她側開臉,不願面對他。
「你不明白,報仇對我來說有多重要。」她的不諒解,讓他感到痛苦;她的指責,更讓他心碎。
「我是不明白。我只知道,真正的報仇,不必賠上生命,不必遺棄愛你的人。」
屈偃心裡大受震撼。
他上前一步,希望像以前一樣將她抱在自己懷中,她卻不著痕跡地閃開了。
「我已經沒有愛你的資格了?」
袁泗湘淡淡的一笑。「虛情假意就免了。」
「因為我不能放棄仇恨,你就否定我對你的愛?!你……你這是為難我,也為難你自己!」
「我是為難我自己,因為在你遺棄我之前,我必須逼迫自己先遺棄你!至於你,你曾真的為難過嗎?我可有使你為難的資格?」她故意對他冷言冷語。
她冷淡的話語像刀風般,侵襲著他,一寸一寸割裂他的心。
屈偃閉上眼睛,痛得不知如何是好。
眼淚在袁泗湘的眼眶中打轉。
她知道她傷害了他,但……她有什麼辦法呢?
已經做到幾近決裂的地步,依然無法動搖屈偃的決心,她真的絕望到谷底了。
不想在他而前流下眼淚,她轉身打算離開。
屈偃倏地抓住她的手。
「沒有轉圈的餘地?」他哀傷的問。
她深吸一口氣。「如果你沒有,我也沒有。」
「即使整個楚國只剩下我一個人試圖復仇,我也不會放棄。」他的聲音異常低沉。
袁泗湘掙脫他的大掌。
「很好。也請你記得——我死也不會原諒你!」
看著她頭也不回的身影,屈偃首次質疑自己,就這樣失去他最摯愛的人,真的值得嗎?
☆☆☆
和屈偃正式決裂之後,她的作法更激烈了。
她把眾人好不容易做好的十萬枝竹箭聚集在_一起.放把火燒得一乾二淨。書齋裡所有關於秦國的地圖,她也找出來毀屍滅跡。
她覺得自己有些瘋狂,但不願意停止。
她相信,如果是巫姒面對這樣的挫折和絕望,也會採取跟她一樣的手段。
她還經常前往瞭望台,焚燬往來的書信。但看到每一封屈偃或熊鉞想要發出的信函。在她手中化成灰,卻不能使她快樂一些。
因為她知道,這只是最消極的作法,對於實際情況沒有絲毫幫助。
而且,她知道自己這麼做,為難了瞭望台的所有士兵。
他們是最無辜的,可是因為她的任性妄為,使他們陷入了兩難:既不敢阻止她燒信,也不敢讓屈偃和熊鉞知道來往信件都被銷毀的事實。
她無意使他們為難,但也不願意停止這樣的行為,因為這是她對屈偃最消極的抗議,以及對熊鉞最積極的挑釁——
她和屈偃已經正式決裂,接下來,就換熊鉞了。
她拿屈偃沒辦法;但對於熊鉞,她不相信她奈何不了他!
原本她就懷疑熊鉞居心叵測,包藏禍心;在瞭望台截毀信件的十幾天之中,竟真的讓她意外發現熊鉞不可告人的秘密。
她終於明白為什麼熊鉞會對巫姒心存忌憚。並且處心積慮想除掉她了。
他根本是做賊心虛!
手中握著把柄,她在等待熊鉞來跟她談判。
連續十幾天沒有來自各地的線報,屈偃終於知道袁泗湘擅自焚燬情報的事。
對於她的行為,屈偃一句話也沒有說;而熊鉞則是快被她氣死了,他決定要殺掉她!
他找上袁泗湘,持刀攔住她的去路。
袁泗湘微笑的看著他,不等他宣佈她的罪狀,就先說道:
「怎樣,想殺人滅口?想掩飾自己的心虛嗎?」
「我他娘的哪裡心虛了!」他又輕易被她激怒了。
「你心虛,因為你欺騙眾人的事實被我揭穿了。如果我活著,你就不能繼續你的陰謀,所以你要殺了我。」
「你說我有什麼陰謀?」他突然變了神情,陰惻惻的問。
「想為自己的父祖報仇,當然不能算是陰謀;但如果說你眼紅秦始皇稱帝,企圖取而代之,因此利用眾人打天下,這就是陰謀了。」她平靜的說,臉上卻沒有了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