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她是戰國文物的研究者;如今,她成了秦漢之際的過客。
有時候她覺得高興,或許她可以去看看傳說中的秦始皇、去看看阿房宮,甚至去看看這時候還沒掘起的項羽,還有未來的帝王之師——張良。
史記上記載,司馬遷看過張良的畫像,說他貌如婦人女子。她一直很好奇,這所謂的「貌如婦人女子」
究竟是什麼樣?大概是一個美男子吧!她真想親眼看看。
可是。一想到她將永遠回不去屬於自己的時代,又讓她覺得悲慼,而意興闌珊。
再說到屈偃的事.又更讓她憂愁了。
她要改變屈偃的命運,這是不容易的。
她不敢奢望憑自己的三言兩語,就扭轉屈偃的決定。
然而,再怎麼為難,她也非這麼做不可。
她穿越時空,不就是為了阻止這些人的無謂犧牲嗎?如果做不到。她到了這裡有什麼意義?
現在的她已經很孤獨了,如果無法阻止屈偃的捨生取義,她會更孤獨!
雜亂的思緒讓她有些煩躁,她想冷靜一下,便冒著細雨到湖畔散步。
微冷的湖風讓她的腦袋清楚了一些,可是她還是想不出來要怎麼做才好。
有沒有辦法可以不用和屈偃起衝突,又可以成功阻止他們刺秦呢?
為難啊!真為難!她有些氣憤的將湖邊的小石子統統踢到湖裡去,心情又煩躁了起來。
「你在發什麼脾氣呢?」
泗湘轉頭,看到屈偃手持一把紙傘,正朝她走過來。
「我沒有發脾氣。」見到像春風一樣溫和的屈偃,她就覺得心情好多了。
他站在她身邊,為她撐傘遮雨。
「哦?那為什麼想出來?你的病剛痊癒,不宜再吹風淋雨。」他溫柔的替她擦乾臉上和發上的雨水。
「我想起我以前的朋友,見不到他們,我覺得很煩!」她隨便扯出一個也算事實的理由。
「你沒辦法回到你原本的時代?」
「恐怕沒辦法。現在我的靈魂和前世融為一體,而且巫姒的靈魂消失了,我大概永遠也回不去。」
「這使你難過嗎?」
「不會,只是有點悶。不過沒關係,只要能跟你在一起就好了,其他都無所謂。」。她直率的說。
屈偃笑了笑,一手持傘,一手扶著她,繼續在雨中散步。
她靠在他懷裡,望著水霧迷濛的湖面,思緒平靜了許多。
「在你原本的時代,有些什麼親人?」他問。
「我沒有親人。在我很小的時候,我爸媽就過世了。」
「那真是難為你了。」他望著她的眼神,帶著心疼和一絲不忍。
「從小習慣了,也不覺得怎樣,何況,我有很多很要好的朋友,雖然以後都見不到了!」她有些黯然。
「你會後悔來到這個時代嗎?」
「不會。」
「為什麼?雖然你的前世是巫姒,但對你來說,回到這裡,是捨棄你原來擁有的世界。」
「因為這裡有你。」
「為了我,你犧牲太多了。」屈偃緊握著她的手。
「我的犧牲不算什麼,只求你能好好的活著。」她認真的望著他。
屈偃微微一愣,神情稍異。
「怎麼了?」
「沒事。」他搖搖頭,很快地以微笑掩飾掉神情的不自然。
「對了,我還不知道你的家裡有哪些人?」
「我家人……都不在了。」
「為什麼?難道是因為秦軍入侵的原因?」她有些不安的問。
如果屈偃的家人死於戰亂,那她就更沒有理由說服他放棄仇恨了。
「不是。在楚國滅亡之前,他們相繼因病去世。」
「你們家剩下你一個人?」
「嗯。這樣也沒什麼不好,如果現在他們還活著,大概也難逃被俘虜的命運。」
他幽幽的說,平靜的俊顏不帶一絲情緒。泗湘卻感覺到他的手倏然握緊,似乎在壓抑著什麼。
她望著他,心裡有些明白他的無奈。
像他這樣爾雅恬淡的人,一定也很討厭興兵動武,可是國家被減了、族人被當成奴隸,他能不聞不問嗎?
「你很恨秦國人?」
「我憎恨滅我國家的人。」他凝視著遠方,眉間微蹙。
她知道他的亡國之恨無法消除,可是她真的不願意看著他因為復仇而失去生命。
就當成她自私好了,她好想永遠陪在他身邊。
屈偃能不能因為她而放棄復仇呢?她這麼期盼著,但自己也毫無把握。
突然,她放開他的手,環腰抱著他。
她很怕失去他,總覺得有些不安。
屈偃單手環住她纖細的肩膀,將她擁在懷中。沒有說什麼。
他剛才忽然想到——如果他真的為復仇而犧牲了,她要怎麼辦?
可是這個念頭一閃而過,他就輕輕搖頭,不願多想。
第六章
「依我的看法,秦始皇的儀隊行經這座山頭的時暌,就是下手最好的時機。你看,這是一個峽谷地形,我們的人馬都安排在峽谷上,等他們經過,我們就給他來個箭如雨下,就算射不死那個暴君,起碼也讓他們元氣大傷!還有你看這裡……」
屈偃和熊鉞在書齋中商議刺殺秦始皇的行動。
正當熊鉞指著桌上地圖滔滔不絕的時候,袁泗湘端著兩杯茶,走到他們身邊。
雖然她沒有出聲驚擾到他們,但熊鉞還是覺得她打斷了他的言論,心裡老大不高興。袁泗湘端茶給他的時候.他連一聲謝也沒有說。
屈偃溫柔的對她點一點頭,示意她坐在他身邊。
她順從的坐下,沒看熊鉞在旁邊猛翻白眼。
喝過一口茶之後,屈偃慢慢的說!「我想,你剛剛所說的,似乎都不妥。」
「不妥?哪裡不妥?」熊鉞聽他這麼說,頓時瞪大了眼。
在他看來,屈偃雖然出身比他尊貴,但他熊鉞可是武將世家的後代。論帶兵打仗、行軍策略二百個屁偃也比不上他!所以聽到屈偃反駁他,他從鼻子、眼裡,顯露出他的不服氣。
「你剛剛說的,雖然不失志良策,但既然秦皇敢巡狩天下,必然是有備而來。這麼容易利用的地形,我們想得到,難道秦始皇想不到嗎?」 』
「這……」熊鉞倒抽了一口氣。
他不能否認屈偃說的有道理,可是他還是不大願意放棄自己的策略。
「這也不一定,不試試看怎麼會知道呢?也許秦始皇會有百密一疏的地方,我們不能放棄任何一個可以刺殺他的機會!」熊鉞堅持的說。
屈偃搖了搖頭。「以贏政的仔細多疑,不可能不注意到這個天險地帶。如果他看準六國之人定會選擇這個地方行刺,而事先設下陷阱等我們自投羅網呢?我們的人不能平白犧牲。」
「如果大家都這樣畏首畏尾,怎麼能成大事?」
「依你的說法,是要讓你們的人民無辜犧牲。才能成大事了?」袁泗湘突然冷冷的說道。
她對熊鉞這個人本來沒什麼意見,只是不知道為什麼,最近她越看他越不順眼。總覺得他看著她的眼神閃爍不定,好像滿肚子壞水又怕讓人家知道,再加上熊鉞總一副窮兵黷武的樣子,讓她更加反感。
如果她決心說服屈偃放棄復仇,那熊鉞將是她眼前一個很大的障礙。
對於屈偃否定他的妙策,熊鉞心裡本來就有些不高興,現在居然遇到了更硬的反擊——特別是來自一個他本來就不喜歡的人,更加激起他的怒氣。
他霍然用力一拍桌子,把桌上的茶杯給震倒。茶水四溢。
「巫姒!你說這話是什麼意思?你是不是楚國人?」
熊鉞憤怒的放聲咆哮,原本就不小的嗓門在此時幾乎要嚷破了屋頂。
「是又怎樣?不是又怎樣?」袁泗湘維持平常的語調,不亢不卑的回應。
她不喜歡吵架,但是如果有人要跟她吵,她倒也不怕。
「如果你還是楚國人。就不該反對我為自己的國家復仇!」
「好犧牲更多人是嗎?」她聲音不大,但每一個字都鏗鏘有力。
「戰爭哪可能不犧牲一點人?犧牲是為了換取更大的利益!你這種婆婆媽媽的臭娘們懂個屁!」
熊鉞向來都會提醒自己,千萬不要在屈偃面前批評巫姒,雖然他一直覺得她那雙彷彿能看穿人心的眼睛非常邪門,但屈偃喜歡巫姒,他就不便對著他說巫姒哪裡不對、哪裡不好。
可是今天他沒惹巫姒,是她先惹上他的,所以他可忍不住了,不管粗的、野的話,一律罵了出口。
屈偃微微變了神色,正想阻止好友繼續說下去,耳邊已經聽到泗湘的反擊——
「我是不懂你這樣窮兵黷武,對大家有什麼益處?明明知l道眼前這步棋走下去的結局是兩敗俱傷,為什麼還要堅持己見?」
「如果能撂倒暴秦,兩敗俱傷又有什麼關係?亡國之痛,我們要秦國血債血還,又有哪裡不對?」
兩敗俱傷也沒關係?!她覺得熊鉞這種態度簡直是草菅人命了!
「你拿什麼去讓秦國血債血還?你的?!還是更多百姓的生命?亡國是很悲癰,但沒必要因為這樣,就把你們的人都推去送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