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麼?你現在打算如何?"
夏無采望了窗外一眼。今日晴空萬里,所以原本總會替柳之秋端來藥湯與補品的白露被二公主單季幽拉出去買東西了,現在並不會過來,因此不論柳之秋說什麼,都不會讓白露給撞見或聽見。
他夏無采雖然沒什麼人性,但也不是個睜眼瞎子,白露與柳之秋互相開心到令人生疑的親密態度,他也不是沒注意到,只是他不曉得柳之秋心中到底做何打算?他是想直接向皇上請罪,還是求皇上賜婚?
"我……"柳之秋露出一個無奈的笑容,低聲道:"紙包不住火,關於這件事我已與白露商議過,待我傷癒之後,我會親自向皇上請罪。"
"那麼白露呢?你是想要求皇上賜婚,還是任由她接受皇上的安排?皇上那日不是曾經提過,問你是否願意與白露和親?"
夏無采難得多言地勸道:"我看與其在這裡擔心,你不如修書一封,直接跟皇上詳細說清楚,不管皇上氣不氣你,你人不在皇上面前,皇上的怒氣總是不會那麼大,你又是皇上跟前的紅人,說不定皇上會直接將白露公主嫁給你,那你和她也用不著在這兒空猜想、多煩惱了。"
"這倒也是。"柳之秋點點頭,"只是要我現在修書,恐怕有些不太方便。"
畢竟他所受的傷會牽連到手臂的活動,倘若提筆修書,只怕寫完信後,他的傷口也裂開了。
"我來代筆吧。"夏無采起身取來筆墨紙硯,將紙攤開在桌上。"你念,我來寫。"
"那就麻煩你了。"柳之秋點頭應道。
"說吧。"夏無采舉筆沾墨,"開頭是什麼?"
柳之秋閉上眼略微沉思了下後,才緩緩開口:"臣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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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實在的,你們的話還真是難懂。"
午後,白露一邊吃著單季幽送來的翠玉甜湯,一邊窩在柳之秋的房裡與他閒聊。
"難懂?"柳之秋有些疑惑,"你的意思是?"
"平時說話倒是還好,跟河真族講話的感覺沒什麼差別,但是聽慕爾妮皇姊說,祁國宮中的規矩多如'牛毛,而且都是些雞毛蒜皮的小事在刁難人,甚至連說話都文謅謅的。"
"宮中的規矩確實挺多的,不過關於說話文謅謅這點……"柳之秋靈光一現,隨手拿來近幾日為了排遣無聊而翻閱的古詩,翻出其中幾頁給白露看,"你說的難懂,可是指古詩?"
"啊──就是這個,我曾聽娘吟過幾句,但是聽不太懂。"白露乾笑了幾聲,心虛地說道:"因為我老是喜歡往外頭跑,所以在娘身邊乖乖讀書寫字的時間不長,大多是跑到外頭騎馬學劍,因此……祁國的那些什麼詩呀歌的,我就不熟了。"
"你如果想學的話,我倒是可以教你。"柳之秋笑了笑,明白以白露的性子,確實不太像個乖乖待在宮裡學寫字、讀詩詞的孩子。
"畦,真的嗎?那、那你先說我娘親常吟的詩是什麼意思好了,我小時候聽到都會背了,可是娘卻不告訴我詩的意思,只說這是她心裡的秘密,娘說過,如果我乖乖學祁國的詩詞,以後便會懂得了。"一聽到柳之秋願意教她,白露立刻提出自己心裡多年的疑惑。
"那麼,你先告訴我那幾句詩是什麼?"
"嗯……我娘最常吟的是'山猶青兮水復長,畫裡七彩映當空',中間好像還有句'伴華成雙影不單',然後……嗯……接下來幾句我記得比較清楚,'莫歎白夜轉眼逝,博君相思心已足,不盼今生待來世,共度紅燭鴛鴦夢',我記得的就是這些了。"
白露努力回想著幼時聽到的話,只可惜不論她怎麼想,還是只能記得片段。
"這不是詩詞,倒像是……"柳之秋瞧向白露,語氣有絲尷尬,"也難怪你不懂其中之意,其實,這比較像是你娘親私下寫給情人的……"
光是聽到那句"共度紅燭鴛鴦夢",柳之秋便已明白了。這或許是白露的娘親私下用來懷念過去心儀之人所寫的,只是當時白露太過年幼聽不出其中的涵義。
"啊?"白露傻了眼,"寫給情人?"
"你剛才說的'共度紅燭鴛鴦夢',在祁國,成親時會替新人備上織著鴛鴦的被枕,並在喜房裡燃上一對紅燭,所以這是指夫妻共度春宵的意思。"柳之秋輕咳了幾聲,以掩飾自己的尷尬。
他雖然與白露互許了終身,但是成親這件事,他們可還是八字沒一撇呢。
而這幾句話,不管是"伴華成雙影不單",或是"博君相思",都飽含著濃厚而不加掩飾的愛意,也足以說明白露的娘親對心儀之人的思念有多深。
或許是白露的娘親在嫁入河真族前,曾有過婚約,只是終究無緣與對方共度一生,所以才會如此自吟,以解相思。
不過聽到白露吟這些詩句,倒還真像是她在對他表達愛意,甚至是盼著他迎娶她。
"這……我沒想到是這樣的意思。"聽見柳之秋的解釋,白露也覺得不好意思,紅著臉輕聲道:"雖然我聽過娘提起以前她待在祁國的事情,但大部分娘都沒有說得很清楚,久而久之我也就忘了。"
"我記得你娘是懷胎六月嫁到河真族去的,這麼說來,也許這幾句話是寫給你親爹的。"為了避免兩人之間的尷尬,柳之秋連忙轉移了話題。
"你怎麼猜出來的?"白露好奇地問。
柳之秋笑了笑,開始一句句地替白露解釋起來:"山猶青兮水復長,指的必定是你娘子日所能見到的翠山江流,而北方河真族所居之地,水利不興,又多是黃土之地,所以這兒指的應該是祁國。"
"那接下來呢?"
"七彩是虹之色,我想這兒的書裡七彩,指的應當是白虹吧!祁國有些地方偶爾會在太陽當空時下起小雨,這時出現的彩虹稱為白虹。而華字通花字,意亦相通,所以這應是暗指彩虹良景與花相搭、兩相映襯。"
"等等……"白露有些詫異地問:"你剛才說到白虹,那是娘的名字,那麼這真的是娘寫給爹的信了?"
"不無可能。"柳之秋寵溺地握住白露的手,"你娘可否向你提過你爹的事?"
"很少,幾乎是沒有。"白露的臉上有一絲寂寞。
"想見你爹是不是?這幾句詩裡說不定就有你爹的消息了。"柳之秋柔聲安慰著她。
"真的?"白露眨眨眼,問道。
"伴華成雙影不單中的這個華字,或許不是借指花字,而是你生父的名字也說不定。所以這句詩指的應該是你娘親希望能陪伴在你爹的身邊,這麼一來,他們兩個人就都不孤單了。"
"可是娘終究沒能跟爹相守,所以才會說出'不盼今生待來世'這樣的話,是吧?"在那麼多長長的句子裡,這句可以說是她最先聽懂的,雖然在當時,她並不瞭解娘親為何會這麼說。
"我想不管他們是因為什麼理由而分開,你娘與你爹,彼此應該是相互思念的吧,所以你娘才會說出能夠'博君相思',她'心已足'這樣的話來。"柳之秋柔聲安慰著她。
"嗯……"白露原本憂愁的心緒霎時寬慰了些,她將柳之秋的手貼上自己的雙頰,閉上眼感覺那份真實的溫暖,過了好一會兒,才睜開眼笑吟吟地對他說道:"之秋,我不喜歡待來世這樣的說法,更不希望我只能夠博得你的相思,我是很貪心的,所以──"
"我也希望能夠與你共度紅燭鴛鴦夢……你是想這麼說,是嗎?"柳之秋打斷白露的話。
"我還有一個更好的想法,這是娘生前教我的。"白露的臉上露出了一個幸福的笑容與淡淡的紅暈。
"之秋,我希望能夠和你白頭偕老!"
第七章
"那是不可能的事。"皇帝以嚴厲的語氣一口拒絕了柳之秋的請求。
聞言,柳之秋刷白了臉。
"皇上……"
雖然他明白要求得皇上的賜婚並沒有那麼容易,但也沒料到皇上會用這麼嚴厲的語氣拒絕。
而且先前夏無采曾替他送信給皇上,當時皇上也沒多說什麼,甚至沒立刻將白露帶回宮裡,為何在他傷癒回宮面聖時,皇上卻像吃錯藥變了個人似的。
"柳舍人,當初朕雖然提過要由你迎娶白露公主,但是如今朕已經另有打算了。"皇帝的目光掃過柳之秋,像是在表明這件事絕對沒有轉圜的餘地。
"另有打算?"柳之秋微愕了下,才又間:"不知皇上有何打算?"
"朕打算讓貞親王迎娶白露公主。"皇帝的語氣十分堅決。
"貞親王?可皇上前些時候不是認為貞親王與白露公主年紀差距甚遠,所以不予考慮?"柳之秋錯愕極了。
"朕改變心意了,想想貞親王年歲已大,漸入不惑之年,倘若再不為他尋個對象生幾個子嗣,恐怕他就要絕後了,所以白露公主正是個好人選。"皇帝瞄了柳之秋慘白的臉一眼,反問道:"柳舍人可還有什麼其他建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