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之秋唯一能確定的,是自己非常不希望白露不幸。
他希望她永遠都能保持他們初次見面時的愉悅笑容。
可是他似乎沒有這樣的能力……
"我知道,我是來和親的。"白露的臉色一黯,"其實我原本是想殺了夏無采再回河真族,但是現在好像沒這個必要了。"
"你不恨無採了嗎?"柳之秋的臉上滿是訝異。
"因為我相信你。"白露握著柳之秋的手,感受由他掌心傳來的溫暖,"你會以性命相救的朋友,我想應該不會是什麼壞人。"
"那麼你……"
"既然我是來和親的,就應該進宮接受皇上的安排,不是嗎?"她無奈地笑了笑,"對不起,若是我早一點想通,也許就不會害你受傷了。"
"這跟你沒有關係。"柳之秋連忙道:"是我沒說出實情……原本皇上就是派我去尋你的。"可是他卻為了一己之私沒說出來。
現在想想,也許這次的傷就是他的報應。
"怪不得你知道我是河真族公主時,一點都不驚訝。"白露恍然大悟,卻也同時產生了另一個疑惑,"但是為何你當初沒有立刻捉我回去?皇上不是要你把我找出來嗎?"
"可是我……"柳之秋露出一個苦澀的笑容,"我想應該是因為我捨不得破壞你的笑臉吧。當初見到你時,你笑得那麼開心,我根本沒辦法狠下心將你交給皇上。"
"因為我一旦進了宮,就得嫁人,是吧?"白露苦笑道。
"跟個完全不認識,甚至有可能讓你討厭的人成親……我想,這樣你一定不會幸福,我不希望那樣……"柳之秋微微皺起眉,胸口的疼痛感讓他連講話都感到不舒服。
"為什麼?"白露忍不住提高了音量,"我們、我們根本就談不上認識,為什麼你肯對我這麼好?"
柳之秋對她的好,她一直都感覺得到,只是她無法理解他如此為她付出的原因,他甚至在被她所傷時,還一心惦記著她……
這一切的一切,都讓白露感到窩心不已,可是她卻無法對柳之秋做出任何回報。
"也許……"柳之秋的腦海裡閃過一個簡單易懂的答案,只是話到嘴邊,他卻說不出口。
"也許什麼?"白露疑惑地問。
"沒什麼……"柳之秋有些心虛地低下頭。
他所能想到形容自己這種反應的行為是"一見傾心",可是……
這種話,他怎麼好意思當著白露的面說出口!*
雖然,在初見白露的燦爛笑臉之際,他確實為她失神了許久……
"為什麼不說了?"白露微蹙起眉,問道:"你在生我的氣?"
"不是那樣的。"柳之秋急忙搖頭,"我只是……"
他該怎麼說?總不能告訴白露,說他是因為不好意思,才無法把真相告訴她吧!
而且,就算他真的對白露一見傾心,這話也不應該說出口。
因為,她不一定會是他的妻子,所以倘若現在告訴她,她將來成親時便會帶著一份負擔,說不定還會一直逃避他,所以他寧可選擇將這個秘密藏在心底,永遠不說出來。
"只是什麼?"白露催促著:"有什麼我不能聽的理由嗎?"
"你就當成是緣分,你會住進柳江客棧,就代表我們有緣不是嗎?所以、所以我多照顧你一點,也是應該的。"柳之秋別過臉,刻意地迴避白露直率而信任的眸子。
他不能破壞白露的單純,因為那是白露最大的魅力所在,也是白露最吸引他的地方,所以他寧可一輩子不將自己的心意說出口。
或許,他是真的對白露一見傾心,所以才會在不知不覺中將她的身影烙在心裡,並且將她的笑臉牢牢記在腦海裡。
也因此,他選擇背叛皇上,甚至隱瞞好友,但也許他與白露真的無緣,所以對於白露的身份,他已經無力再隱瞞下去了。
"我想,我一定給你添了不少麻煩。"見狀,白露的眼神一黯。
原本她還以為柳之秋會對自己這麼親切,或許有一點點朋友以外的情愫存在,甚至期盼他會對自己吐露心聲,沒想到他卻告訴她,說他們只是有緣。
也對,正如夏無采所說的一樣,她與柳之秋原本就是不相干的兩個人,又不甚熟識,就算說是朋友都有些勉強,而且她還一天到晚給他添麻煩,如今又害得他受傷……
雖然白露不知道自己到底在期待柳之秋對她說些什麼,但是她很清楚,這絕對不是緣分兩個字就可以掩蓋過去的。
或許是他已經開始嫌棄她了也說不定,所以才會敷衍她。
他一定是覺得她太煩人,但是因為他人太好,不好意思明說,只好故作冷淡來暗示她。
一想到這點,一股微微的痛楚便在白露的胸口'蔓延開來,她緊蹙著眉,心中泛著苦澀。
好難受……
為什麼僅是因為柳之秋有可能不再理她,就讓.她這麼難受?
"白露,你怎麼了?"柳之秋驚愕地瞧著自白露臉上滑落的淚水,不明白自己是說錯了什麼話,竟惹得她哭了。
"我、我沒事!"白露伸手抹去臉上的淚水,卻無法消除心中的惆悵。
"可是你在哭……"柳之秋最不願意見到的就是失去笑容的白露,如今她卻莫名地在他面前落淚,他不禁慌了。
"我真的沒事。"白露用力地搖著頭,緊接著站起身,一邊迴避著柳之秋的詢問目光,一邊說道:"我只是想知道你的傷勢如何,然後跟你道歉,既然你沒事,那就好好養傷,我、我先走了。"
柳之秋一聽到白露要走,心底不由得升起一股濃厚的失落感。
他想挽留白露,想叫她離開祁國回河真,別留在這裡,但是他卻沒辦法。
當然,他更不會知道白露哭泣的原因,有大半是來自於他的過度體貼。
"我走了,之秋,你好好保重,還有……"白露抬起頭,試圖在離去前留給柳之秋自己最好的一面,所以她勉強扯出一個笑容,只是其中仍夾雜著幾許苦澀,以及些許晶瑩淚珠。
"對不起,過幾天我大概就得跟著夏無采進宮面聖,所以我也不會再給你添麻煩了。"
朝柳之秋笑了笑,白露很快地轉身往門口走去。
"什……白露!"柳之秋聽見她要進宮面聖,差點沒從床上跳起來。
"之秋,這幾日以來,我真的很感謝你的照顧,還有請你代我向大娘問好,因為……或許我已:經沒有機會再見到大娘了。"白露的淚水隨著她的話語而滑落,說到最後,她已經哭成了個淚人兒。
"不行、不行!白露,你不能進宮!"柳之秋顧不得自己身上還帶著傷,此刻他腦中唯一能想到的,就是要阻止白露進宮。
一思及此,柳之秋立刻忍痛移著身子,試圖從床鋪上爬起,只是這一動,卻令他感到胸口疼痛不堪,胸前的白布也因此而染得更紅。
但是,他已經顧不了那麼多了,因為白露正打算離他而去。
第六章
"之秋!"
聽見聲響而回頭的白露錯愕地看著柳之秋勉強下床,忍著痛苦緩緩步向自己。
在這一瞬間,她什麼也顧不了了,也沒考慮柳之秋是否討厭自己,她只知道自己再不上前扶住他,他就要倒下去了。
"小心!"白露匆匆回身,一把扶住柳之秋虛弱得像是隨時要倒下的身子,試圖將他扶回床上。
"白露……"柳之秋緊緊握住白露的手,微喘的聲音裡還有著被刻意隱藏的痛苦。
"之秋,你為什麼要這麼傲,傷口都裂開了!"
白露將柳之秋扶回床邊,想讓他躺回床上,但他卻死命地抓著她的手,說什麼也不肯躺下,只肯靠著床柱坐在床邊。
就算再怎麼溫和善良,柳之秋畢竟還是個道地的男人,要他眼睜睜地看著自己心儀的女人嫁給別人,他是怎麼也做不到的。
"白露,我有話……要跟你說……"柳之秋喘著氣,斷斷續續地想說出自己內心真正的希望。
剛才白露舉步欲離開時,他的心裡充滿了恐懼與害怕,他下意識地拖著傷重的身子起身阻止她離去,是因為他明白,有些話即使不該說、不能說,但是,不說出口,卻可能會讓他後悔一輩子。
"有什麼話,你可以明天再說啊!"白露又氣又急地責備道:"你的傷口又裂開了,這樣下去你怎麼好得起來呢?"
"白露,我只是個舍人,不是皇親國戚……"柳之秋輕咳了幾聲,試圖掩飾自己痛苦的表情,"倘若你進了宮,皇上賜婚我……我或許就再也見不到你了……那我該如何是好?"
"你不是討厭我,嫌我煩?"頓時,白露心中的痛苦與寂寞,在瞬間消失無蹤。
柳之秋搖了搖頭,"我從來沒有這麼想過。"此刻,柳之秋才明白,原來剛才白露要走,是因為誤會了他。
"那你、你說有話要告訴我是……"白露心中十分緊張,卻又夾帶著些許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