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太守府大廳上。
「一群飯桶!」
氣急敗壞的曹應龍,對負責看管米糧的下人狠狠摑了一記耳光。
坐在廳上不發一語的康定宴,鐵青著一張臉,怒目瞪向一個個脆在廳上的失職下人,而素來仰賴康定宴這位金主的梁申甫與程兆翼,在聞訊趕來瞭解詳情後,臉色也同樣懊喪得很難看。
再次打打罵罵過一回後,廳外來了個一身汗濕的下人,康定宴見了,揚手招他進來,被康定宴派去追回米糧的下人,立叩小聲地在康定宴的耳邊呈報,康乏宴聽了不過一會,一掌朝桌面重重一拍,登時嚇得廳內所有的人迅速噤聲。
「曹管家。」康定宴將寒目掃向怯站在一旁的曹應龍,「交待你查的事呢?」
「回老爺,齊總總府裡的親衛,昨夜全都在府中無一人出府。」
他一愕,「什麼?」
「難道不是他幹的?〞梁申甫不解地撫著下頷。
程兆翼沒好氣地翻著白眼, 「不是他還有誰?」在洛陽地頭上,除了齊王玄玉這名外來客外,還有誰敢在老虎嘴上拔毛?
「這……」梁申甫再怎麼想,都覺得玄玉的確是擺脫不了嫌疑,但昨晚玄玉又的確與他們在總管府內與宴,無論是人證與物證,皆顯示了這樁打劫並不是玄玉所幹。
清脆一響,杯盤破裂的聲音自廳內一角傳來,眾人回過頭去,就見康定宴握碎了手中的酒杯,兩目,閃爍著寒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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失糧後十日來,全洛陽城內陷入一片風聲鵒唳。
為找回米糧的康定宴,派人出城打探米糧的消息,頭一個目標,即是找上洛陽附近的流寇與山賊,即使據報洛陽附近各山頭的山寨近日來並無支作,皆安份得很,康定宴仍是派兵上山找過數回,可就算他們翻遍了所有山頭,卻也仍是找不到辛粒米糧。
山賊這方向找不到米糧後,康定宴矛頭頓時一轉,改將方向指向洛陽城內,不惜派出手下挨家挨戶地搜查米糧,而得知他為找回失糧而擾民的玄玉,並沒有不識時務地派人去阻止康定宴知此做,他只是睜隻眼閉只眼,就當作並不知有這事發生。
這日,接到城邊派人傳來的消息後,太守府管家曹應龍,顧不得正與程大人等人商議要事的康定宴,曾吩咐過不得打擾,站在緊閉的書齋門前,朝裡頭稟告。
「老爺,楚郡王在城外叩門。」
正在裡頭與兩位大人推敲這事的來龍去脈的康定宴,詫異地抬起一掌示意兩位大人先別說活。
「楚郡王?」他一手端著下頜沉思, 「何事叩門?」平常百姓與官員出入城門,只用小門就行了,到底是汁麼事,能讓楚郡王顧長空得要求他們勞師動眾地為他開啟城外大門?
「他要運糧進城。」站在門外回話的曹應龍又應道。
「你說什麼?」當下拍著桌案站起來的康定宴,一雙利眼瞪得老大。
「人車都在城外候著呢。」拿不定主意的曹應龍焦急地問:「老爺,這城門,咱們開是不開?」「那小子打哪來的糧?」一臉狐疑的梁申甫,怎麼也想不透,顧長空是怎麼有法子弄到糧。
滿面陰晴不定的康定宴,想了想,立即對門外吩咐,「就照他的意思開門,你去看看情況。」
「是。」
「我也去!」程兆翼悶聲一吼,大步大步地走向大門。
「程大人……」梁申甫正想攔下他要他別太莽撞,但康定宴只是擺著掌,示意就讓他去。
率大批車馬攜來了數千石米糧,正候在洛陽城西門闔闐門外的顧長空,懶洋洋地倚在糧車旁,邊望著緊閉的城門邊想,待會康定宴將會派准來探探他的底。
「郡王……」站在車旁的車伕,忍不住想提醒他,他們大伙已經在這站了許久,可城們就是遲遲不開。
「急什麼?〞顧長空冷瞥他一眼,在城門有了動靜時,一臉厭煩地拍了拍兩掌,「瞧,這不就來替咱們開門了嗎?」
一見開城門的竟是程兆翼後,等在城外的顧長空,變臉的速度讓一旁的下人看得有些眼花。
「哎呀,沒想到竟勞駕程大人替本郡王開門,真是失禮、失札……」馬上變得笑吟吟的顧長空,邊致歉地拍著自己的額際,邊走至城門一骨碌地朝程兆翼鞠躬作揖。
「哪裡……」有些不習慣他這前後換了大大一個樣的態度,原本滿腔怒火正欲發作的程兆翼,傻愣了一會,而後也忙在臉上擠出笑。
「來人,運進去!」客套話一說完,顧長空隨即轉過身去向運糧的人手大聲吆喝。
「是!」
「慢著!」眼看他就這樣要將米糧運進城裡,程兆翼想也不想地忙一掌攔下。
顧長空將兩眉一繞,「怎麼,程大人有事?」
實在是很想脫口直問,他們到底有沒有偷了太守米糧,但那些話在腹裡琢磨了老半天,就是一個字也吐不出口,強迫自己穩下陣來的程兆翼,訕訕地對他賠著笑。
他試著投石問路,「不知楚郡王的這些糧……是打哪來的?」
「哦,這是齊王與本郡王自掏腰包,再加上一些在長安的舊識湊錢替咱們買的。」反應甚快的顧長空,臉上頓時寫滿了擔憂百姓的感慨模樣,長吁短歎了起來,「唉,雖說為數不多,但好歹也能應應急。」「你真到長安買糧去了?」愣張著嘴的程兆翼面色頓顯灰黃不定。
「是啊。」兩眼泛無辜與不解的顧長空,理直氣壯地反問回去, 「先前我要出城去時不都知會過你們了嗎?」‾程兆翼的表情耍僵硬了, 「呃,是、是這樣沒錯……」
「那我可以把東西運進城了吧?」擠眉皺臉的顧長空,狀似疲憊地伸手捶了捶酸澀的肩頭,「累了那麼多天,我想先回總管府裡歇歇。」
「當然、當然……」一時想不到理由借口攔他的程兆翼,也只能朝一旁擺擺手,命人將城門敞開好讓他們進城。
「把東西部運到含嘉倉裡去!」見好就收的顧長空,在糧車的車輪都與城軌接上後,不忘在眾人面前嚷著,「還有,順道派人看著,要是掉了半顆米粒,當心你們的腦袋!」
「是。」一轉眼間,城門前又再次邊起車馬煙塵,大批的運糧車輦,——在馬匹的拉運下拖進城門。
「程大人,那麼我就先告辭了,多謝勞駕。」躍上其中一輛車輦的顧長空,在路經程兆翼身旁時,不忘對他投以一笑。
站在城門前,怔訥地看著他隨著糧車進城的程兆翼,過了許久許久,都沒回過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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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呼……」伸長了兩腿癱坐在椅坐的顧長空,邊拉著衣領揭涼邊捶著酸澀的大腿。
「這些天你都上哪去了?」聽下人說他回府後,趕著來看他的冉西亭,站在他面前不解地瞪看著他勞累的模樣,見他似乎渴得緊,又忙差人上茶給他解解渴。
又累又渴的顧長空,在下人捧來茶水後,接過茶碗即隨意吹了幾下,顧不得方沖的茶湯是否會燙口,仰首便淅瀝呼嚕地直灌下肚,不過一會兒又直吐著舌頭喊燙,讓看不過去的冉西亭,忍不住朝旁擺擺手,吩咐下人換壺涼茶過來。
冉西亭掏出巾帕,邊擦著他的嘴邊教訓,「瞧瞧你,好歹也是個郡王,坐沒坐相,怎麼連個喝相也沒有?」
沒空回話的顧長空,兩手捧著茶壺一徑地灌著。
「東西派人看著了嗎?」坐在書案裡埋首卷宗的玄玉,忙裡分心地問道。
一頭大汗的顧長空大咧咧地揮著手,「派了、派了……」
冉西亭手邊的動作止頓了一會,納悶地回過頭來
「你們在說什麼東西?」
「含嘉倉裡的米糧。」總算是喘完一口大氣的顧長空,蹺起二郎腿應著。
冉西亭皺著眉,「不是空了嗎?」
顧長空狡狡一笑,「誰說空了?我才剛從外頭運了七千石回裡頭擺著。」
「七干石?」對這個數目有些敏感的冉西亭,登時狐疑地揚高了音調。
「對,不多不少,就七千——」笑得一臉志得意滿的顧長空,才想邀功地繼續透露更多時,卻冷不防地遭遠處的玄玉冷眼一瞪,他這才趕緊收住了話尾。
已經起疑的冉西亭,看了看他們表兄弟倆各異的神情後,忽地發覺,似乎有件他不知道的事,被他們倆給蒙在鼓裡。
他忍不住想推敲,「日前,康大人手中才丟失了七千石私糧,而現下,含嘉倉堪又剛好進了七千石米糧……」
經他提起這活題,顧長空馬上裝成若無其事地喝起茶來,而理首在書案辦公的玄玉,同樣也是不發一語。 「你們不會是……」看了他倆的反應後,冉西亭伸出一指,顫顫地指著他們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