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譜?」沒想那麼多的梁申甫,舉杯欲飲的動作怔了一下。
程兆翼忙跟上一句,「難道,他想搞鬼?」
一時半刻間,理不出頭緒的康定宴,雖是直覺地認為玄玉定是在後頭進行著什麼陰謀,但想了半天.卻又找不到半條可疑之處,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他沉沉地吁了口氣,「總之,咱們提防著點就是。」
「嗯。」
在廳上的氣氛冷清到一個程度後,準備使出法寶的玄玉忽地站起身,朝身後拍拍兩掌,廳旁兩處的樂師,立即在他的指示下演奏起助興的悠樂,十來名身著艷服的舞伶,也紛自兩旁魚貫舞出廳堂。
早已看慣這等歌舞的眾官,但就在眾人臉上紛寫著意興闌珊與提不起勁,在那當頭,流洩在廳堂裡的樂音倏地一變,由悠揚纏綿的一改,登時變為琴絃急撥、重鼓密捶的快奏,不多久,急急慌撥的琴音被驟地竄高的二胡取代,那二胡的絃音像根拔尖的繡花針,不停地直往上扯,似非要扯上天頂不可,令席間的眾官
皆不住皺緊了眉心,當絃音緊繃到一個幾欲絃斷的頂點,而眾人再也忍受不下去時,絃聲猛地一斷,宴廳裡燭火盡滅,在廳內架起的舞台上燈火乍亮,舞台前垂曳至地的帳廉也「唰」地一聲迅速拉起,在廉後,一張天仙似的艷容,登時震攝住眾人的眼瞳。
纖纖玉指勾彎成蘭花指置於額上,仰彎著身子作出孔雀之姿的舞姬,在下一刻快板的舞樂奏起時,隨即在台上亭亭旋舞,絹繡著孔雀彩羽的裙裾漾了一圈圈旋轉的漣漪。
獻舞盡歡之中,舞姬驀然抬起美艷無雙的臉蛋以對眾人,秋波頻送的媚眼,在她長睫輕搧的片刻間,像一具具無形的套索,直鎖住眾人的眼,看似掌中輕的她,一壁舞動著窕窈的嬌軀,一壁朝眾人抿唇而笑。
坐在席上端審著席間佳賓們反應的玄玉,兩眼來來回回在席中各官員的臉上走過。他滿意地微揚著唇角,看著眾官員們的眼珠子,皆直不隆咚地瞧著台上的美人舞姬,很高興色不迷人人自迷這話能夠在今晚得到印證,尤其是河南府郡令程兆翼,他那副毫不掩飾色相的模樣,可露骨極了。
「玄玉,她是……」兩頰微紅的冉西亭,一手指著台上的舞姬,一手悄悄拉著玄玉的衣袖。
「師傅替我找來的。」專心打量著在場官員們反應的玄玉,漫不經心地應著。
冉西亭忍不住想讚歎,「他打哪找來這等美人?」生得這麼好,舞藝又超群,尤其是那雙滴溜溜的媚眼,只消被她一瞧,恐怕三魂七魄就被勾了去。
「不知道。」玄玉摸摸鼻尖,「師傅只說她是名滿揚州的頭牌花魁,初晴。」在今日的酒宴前,下人送來了封袁天印派人送來的信,信中說明將會有對男女在今日入府,果不其然,在天色未晚前,府前還真來了對男女,而女的,就是正站在台上獻舞的美人。
雖說眼前活色生香的景況,以及台下眾官們捧場的模樣,讓冉西亭很是覺得臉上有光,但在廳角一隅,某人頻打酒嗝的聲響,就是讓冉西亭無法專心地欣賞舞姬美妙的舞姿,他撇了撇嘴角,轉過頭去一探究竟,但不看還好,一看,就瞪大了老眼。
頓時覺得顏面有失的冉西亭,忙不迭地再推推玄玉。
「那人是……」他一手指向坐在廳角一人獨佔一桌,桌上擺滿了數罈子酒,正拎著酒罈猛灌的大漢。
「那個啊。」玄玉瞥了一眼,「他也是師傅帶來的人,名叫燕子樓。」
看不下去的冉西亭直皺著眉,「這人又是什麼來路?」瞧瞧那傢伙,衣著不得體地半坦著胸膛不說,還一手擒著一罈酒仰頭咕嚕嚕直灌,一腳就這麼大剌剌地擱擺在椅上,那模樣,簡直……簡直就是丟盡他們的臉面。
「我沒問。」他不在意地聳著肩,「我只知道他好酒又好賭,師傅還交待我,務必得餵飽他肚裡的酒蟲。」
「一個來路不明的酒鬼……」冉西亭不可思議地訥大了嘴,「這樣你也敢收?」那個袁天印究竟是在想些什麼?儘是把不三不四的人往府裡扔。
「有何不可?」又站起身再敬了宴上眾官一回酒的玄玉,發現眾官都只把心神放在舞姬身上沒空搭理他,他含笑地坐回原
位,邊品著美酒邊問。
「袁天印人呢?」兩眼在廳來來回回找了好幾趟,始終就是沒見著袁天印的身影後,冉西亭不解地問。
玄玉想了想,略帶保留地應道。
「他正在忙。」
事實上,此刻最是忙碌的,並不是袁天印,而是趁著天黑率領著旗下眾山賊潛進洛陽城的符青峰。
在玄玉大宴洛陽眾官之時,趁著洛陽城內眾官皆與宴去了,看守城西闔閶門的守城衛兵也因上頭看管的頭子皆不在,故而都放鬆了警戒,或窩坐在城門上頭喝酒聊天、或趁著這個空檔溜到城內尋歡作樂,在同一時刻進行打劫的符青峰,暗地裡無聲無息地率著為數上百的大批山賊潛伏至城門外。
伏藏在城外的符青峰,先是派了個數十名身手俐落的手下,以鐵勾和繩索登城之後,趁其不備,一口氣解決掉城上的衛兵,再入城內替他們開門,城門一開後,符青峰立即揚手示意身後全是一身黑衣勁裝的弟兄,全都在面上覆上黑巾。
一聲令下後,所有領命的山賊,即刻放輕了足音大批潛進城中,進城後,符青峰挑撿了除了巡城衛兵外無人會走的城邊小徑,以最快且不驚擾城民的速度與路徑直往含嘉倉前進,若是途中遇著了巡城的衛兵,即仗著人多勢眾,趕在他們喚來更多援手之前,在衛兵的口鼻間覆上沾了蒙汗藥的帕巾。
不過半個時辰,已然率人趕到含嘉倉倉外遠處的符青峰,再次以蒙汗藥迷昏了駐守在倉外的康定宴手下,並派人在含嘉倉四處警戒後,他信步踱至含嘉倉其中一座糧倉的巨大倉門前,朝身
後一喝。
「開倉!」
在一名山賊先行解開倉門上的巨鎖後,沉重的倉門,在眾人落力的推拉下緩緩開啟,映入符青峰眼簾中的,即是他來此的主要目的。
就在符青峰下命眾人入倉搬糧之時,寨內的二當家蒙汜,慌張著一張臉,急忙跑至他身旁低報。
「寨主,跑了個漏網之魚,可能通風報訊去了。」
符青峰聽了,不以為意地輕哼,「讓他去。」
「成嗎?」一頭大汗的蒙汜,很懷疑就這麼縱走那個看糧的家僕,此舉是否得當。
「躲得過咱們,他未必能逃得過其他人。」這回被袁天印派人辦這件差事的,可不只有他一人。
「寨主,咱們要搬多少?」負責指揮搬糧的一名手下,在後繼進城的運糧車輦都已抵達準備運糧時,跑到符青峰的面前請示。
他毫不猶豫,「全都搬光。」
「全、全部?」蒙汜沒想到他這一回所幹的買賣竟是這麼大票。
「動作快!」
ΩΩΩΩΩ
忙著通風報訊去的康定宴手下,頻喘著氣,額上大汗如漿,似身後有鬼魅在追地,在城內大街上拔腿急逃。
夜色已沉的洛陽城中,家家戶戶已閉門熄燈,冷清的街道上,急奔的步音聽來格外清晰。跑了近半座城後,終於將抵達太守府的他,在巷裡拐了個彎正準備來到太守府外頭時,突地猛然踩停步子,瞪大了兩眼瞧著埋堵在巷口處幾名面生的大漢,只見那幾名似等了他許久的大漢,在見著他後,紛拿起扛放在肩上的木棍刀劍,筆直朝他走來,進不了太守府的他,惶然地嚥了嚥口水,趕忙扭頭朝另一個方向跑去,而那幾名大漢互瞧了幾眼後,似乎也無意要追,就這麼放他逃走。
急忙的步音再次在空曠的街道上迴響著,改而前往康定宴赴宴之處的下人,眼看再過兩條街,即可抵達猶在夜宴、明燈晃晃的齊王總管府。
毫無預警的,暗地裡竄出的一隻健臂,突地一臂使勁勾住他的頸項將他拽倒,頸間受痛的他,跌在地上止不住咳與疼,撫按著頸間咳喘得說不出話來,就在他抬起頭時,守在齊王總管府外的堂旭,已一掌揪住他的衣領,另一手,拿著沾了蒙汗藥的帕巾覆上他的口鼻。
將手裡報訊之人處理完畢,並拖往一旁藏妥後,依照袁天印的吩咐,堂旭繼續眼觀四面耳聽八方地站守在總管府前,過了莫約一個時辰,總管府門忽地悄悄開啟,自門縫裡溜出了個人來,堂旭瞧了瞧私出宴會者一眼,再估算了一番時辰後,閃身至暗處裡不再攔人。
只因宴上的康定宴,橫坐豎坐卻怎麼都覺得心裡不踏實,在齊王玄玉遲遲不肯散會、也不放諸官回府時,總覺得被人下了套的康定宴,心底的疑心更是因此而再上一層樓,所以被康定宴派出的太守府管家曹應龍,趁著齊王玄玉又命人再開了數十罈美酒,打算繼續夜宴下去之際,依康定宴之言偷溜出總管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