疲累地坐在沙發上,他用手支著頭凝視她唇邊滿盈的笑靨,單純地凝視也可以望成一生一世。「啊,我要幫你做飯才行。」憶起此行的目的,她收回眼光,轉頭凝望著正慵懶斜倚在沙發上的他,心底驀地起了一陣漣漪。
突然發現他們之間的行為似乎已經略略超過那條界線,她究竟是要躲還是處之泰然地接受?
「廚房在哪?」她若無其事地問著,掩飾心中的波濤洶湧。
唐卓御指了前方。「要我幫你嗎?」
「不用,你好好休息吧,等開飯我再叫你。」話完,滿懷著心事,她的身影離開了他的視線範圍。她不希望他們之間的友誼生變,更怕一旦生變後的破滅。她不認為自己已有再接受任何一份愛情的準備,尤其在他的身份和她的傷疤也有牽扯時,一切就變得令人退怯起來。
從冰箱取出馬鈴署,她心不在焉地切丁。
有時候很想對他生氣,氣他要將單純的友誼改變。
她很少生氣,幾乎沒有,但是只要唐卓御的事盤旋在心上,一股莫名怒火就油然而生。更生氣自己,竟然無法探清自己的心意。
「啊!」她切到了手指。
鮮血滴滴殞落,她皺眉嘟著嘴有些怔愣,一時間沒有反應過來要包紮。
反倒是在客廳正閉眸假寐的唐卓御聞聲尋到廚房,見她愣在那任血流不止,趕緊衝到她身邊掏出手帕暫時止住血。
「洛禮,會痛嗎?該死的!我不該讓你下廚的。」他的擔心顯而易見。
方洛禮怒火未消,有些討厭他這麼明顯的關懷,讓自己視若無睹都不行。
「痛,痛死了。」她原想表示怒意的聲音卻像嬌嗔膩著溫存。
「真的嗎?」他精明的腦袋此刻卻打結了,聽不出她語氣下的真正心意。
執著她受傷的食指,他小心翼翼地用手掌包住。
「你等會兒,等血止了點我就幫你上藥。」
她沒應聲,只是睇著他的胸膛看,不肯抬頭。
「洛禮,怎麼了?真的很痛嗎?」
「不是。」她悶悶地說著。「但是我的心很痛。」
「心?」
「是的,心很痛。」她抬起頭來,望入他漆黑又焦灼的眸裡,突然想要傾訴心中這幾年來的想法。「當年,我被傷了心後,心一直痛著,到現在仍未痊癒。半夜,有時被夢驚醒,夢到當時的那一幕,看著煒傑抱著她。六年了,我一直在想究竟是發生了什麼事,為什麼他可以這麼狠心地傷害我?就算他不要我了,他可以跟我說,而不是讓我親眼撞見那一幕。六年來,我不斷自問著,我做錯了什麼事?為什麼他可以在那麼殘忍地傷害我後又雲淡風輕地想與我復合?是我太笨了嗎?還是我看起來是這麼容易地被人玩弄在手掌心上的。我……我是不是真的這麼糟糕?」
他突然緊摟住她,很用力地將她嵌在他懷裡。
「學長,有時候我都懷疑我做人是不是糟到透頂,否則怎麼可能讓我的好友和男友同時選擇背叛我。」她續道,唇角浮起自嘲的笑容。
「錯的人不是你!洛禮,你要記住這一點。」他沉重聲明,顧不得他計劃裡的循序漸進。「當年那件事是煒傑痛苦下的抉擇,沒有誰對誰錯。」他咬牙,下了決心,決定現在要告訴她真正的實情。
「是嗎?」她淡笑,語氣中向來隱約的悲痛此刻赤裸裸呈現在他面前。是因心防對他完全敞開了嗎?
「是的。」他低下頭捧著她的臉,任憑掙扎在心中激盪。「洛禮,你要記著我現在說的話。」他句句堅定地說,無視心中任何反對的聲音。握著拳,他毫無半絲調笑。「當年,事情是……」
「卓御!」
一聲女性呼喊揚在偌大的房子內,打破了兩人之間的寧靜,唐卓御擰起眉,對這個聲音是熟悉到可以做噩夢的地步。
「卓御,你在哪?我來了,快出來幫我提行李。」女聲仍不住地嚷著。
方洛禮有些不太自在地擺脫他手掌的包握,往廚房外走去。
「我去看看是誰?」話完,幾乎是自他身邊逃走。
唐卓御深邃的眸跟隨著她,直到她的身影消失,他才閉了閉眸,深深自胸臆吐了口氣。
好不容易下定決心,要一次將實話吐出的……
他忽然淡笑,譏嘲自己的沒用。
原來自己也會恐懼,恐懼一旦所有的秘密讓洛禮知道,她就會從他身邊離去,再也回不來。
跟隨洛禮的腳步,唐卓御也步出了廚房,不料胸口驀然遭一名女子侵襲,她忽然衝上前狠狠擁抱住他的力道讓他退了幾步。
女子有著美艷的好相貌,在看不出年紀的容顯上漾出一抹又亮又大的笑容,死命地緊抱住比自己高出一個頭的唐卓御。
「卓御,我好想你。在美國過得好不好?沒有我在你身邊,你有沒有想我啊?我好想你,簡直是快要思子成疾了。」嚶嚶地撒著嬌,女子無視於唐卓御臉色鐵青地想要掙扎出她擁抱的舉動,逕自說得好樂。
「媽。」唐卓御頭痛地喚著。「你先放開我,這樣我不好說話。」向來淡漠的臉孔出現了一絲僵硬,忍住對自己母親大吼的衝動。
林海棠聞言只好依依不捨地離開兒子,深知惹人要有限度的道理。
「卓御,我叫你來接我你都不來,害我一個人累死了。」她抱怨著,轉頭走回容廳裡,順道給方洛禮一個默契的眨眼。
「你對這裡比我還熟,應該不需要我來帶路吧。」唐卓御咬牙低語,走到洛禮身邊溫柔地牽起她的手,無視母親興致勃勃的注視,領著她來到櫥櫃前翻出醫藥箱,為她上藥。
方洛禮有些困窘,但面對他輕柔的愛護,捨不得將手抽開。
「我不管,反正你要補償我。不過現在你要先告訴我,我眼前這個女孩是誰啊?」幾乎想要湊過來看戲,林海棠瞪大眸視線在兩人間游移。
「我……」方洛禮想要開口。
「洛禮,你不用理她。」唐卓御截斷方洛禮的自我介紹。
「嘿,兒子,你怎麼可以這樣?我可是你老媽耶。」
「你的行為壓根不像我老媽。」他冷哼著。
「怎麼不像?想我當初一把屎一把尿地把你拉拔長大,為了你吃盡了多少苦頭,生你的時候又足足痛了我三天三夜,我多麼辛苦啊。你這傢伙竟然忘恩負義地說我不是你老媽……」
「那可是你自己說的,不是我說的。」唐卓御不改冷凝的臉孔,將OK崩貼在洛禮的手上後,狀似無意地用指腹摩挲著她掌心。
方洛禮震動了下,沒料到他竟然在這種場合下當場對她調情。
林海棠沒錯過兒子與女孩間細微的舉動,唇邊的笑容擴開,她揚眉:
「兒子啊,我餓了。你要不要吃點東西?讓老媽下廚做點中華料理給你吃吧,你一定很想念我的手藝。」對依舊一臉酷酷的兒子送了秋波,她起身進廚房。「嗯……我在廚房的時候,你要好好把握時間,等我出來後你就要給我一一交代清楚,我會問得鉅細無遺的。」話完,故意從兩人間的縫隙經過,打斷那始終緊連的一條線,嬌聲笑進了廚房。
等林海棠的身影自兩人視線中消失,唐卓御才無可奈何地浮出抹淡笑,有點頭痛地撫著太陽穴,覺得今天的疲累會雪上加霜。
「很累嗎?很累就去睡個覺吧。」不忍見他難得的疲態,她歎氣自己竟然有想照顧他的衝動。
這種感覺已經很久沒有過了。不知是誰告訴她,要是她想照顧某個沒有血緣的男人的話,代表她已經愛上他了。
愛情可以來得這麼令人措手不及嗎?當年的她可沒有過這種經歷呢。
「累,累得沒辦法走到房間休息了。洛禮想要幫我忙嗎?」隨意漫問的語氣透露著濃濃的倦意。他很輕易地卸下面具和剛強的防衛,讓她見到了自己的脆弱。
她扶住他的身子,好氣又好笑地道:「我送你回房吧。」
「那太好了。」沒有將自己身子的重量交到她身上,他只是用鼻尖嗅聞她淡淡的髮香,撫慰自己叫囂著要休息的身子。
煒傑的事,就待會兒再說吧,讓他多縱容在她的懷抱裡多一會兒。
唐卓御一睡不起,等到方洛禮和林海棠都用過了晚餐,他仍在沉睡。結果,正式自我介紹後的方洛禮就被林海棠來個通天盤問,滿臉不懷好意樣。
「也就是說,你是卓御的高中學妹,今年與他剛剛重遇。」
「嗯。」方洛禮頷首。
「而且就是志禮那呆頭鵝的妹妹。」
「嗯。」她忍住笑意。
「原來就是你!」林海棠拍案驚呼,像看動物奇觀地仔細審查著方洛禮。
當年她兒子高中三年級某天回來後心情不好了好幾個月。嘩!這可不得了,她那個向來冷淡又聰明的兒子竟然會愁腸百結,被事情困擾住了,看來很棘手。於是她和卓御他爸四處打聽,才知道原來是卓御的好友安煒傑失戀了,但這就更糟了,安煒傑失戀和他有什麼關係呢?就算是好友也不至於如此吧,所以依她推測,這事絕對跟女人脫不了關係。他一定是為情所苦。沒想到某晚卓御講完電話後,竟然歎氣又失神地喃了句:她要去美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