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風呼呼地吹來,兩個男人氣勢勃發地望著彼此,在兩人過去同儕的學校裡,只有路旁的街燈讓他們看清彼此的容顏,是熟悉卻又恍如陌生。
安煒傑用冰冷的情緒啞聲訴說,夾帶一絲嘲弄。
「我從來沒想過,我們會走到這步田地。」
唐卓御的眸光暗了暗,語氣流露些微的痛楚。「但我想到了,當我決定要洛禮的時候,我就想到了。」
「是嗎?」安煒傑懶懶地勾出笑。「現在呢?會後悔嗎?」
唐卓御目光湛然,直視著他。「你說呢?」
「不會,以你的個性,一旦下這麼大的決定就不會再後悔。」安煒傑篤定地回答,語氣困惑而幽然。「究竟是哪一步錯了,才會導致今天的局面?卓御,你能告訴我嗎?為什麼會發生這種事?」
唐卓御也漾出抹笑,發隨風飄揚。「因為我們都愛上了同一個女人,你應該明白,她值得我們所愛,所以我不後悔,相信你也不後悔。」
「是啊。」安煒傑幽幽低喃,伸手脫下了外套。「我們以前喜歡的東西從不一樣,倒沒料到洛禮有這麼大的吸引力,會讓我們反目成仇。」
唐卓御鬆開領帶,活絡筋骨,仍舊維持淡然的語調。「我們沒有反目成仇,你應該瞭解,我們永遠都不可能反目成仇。」
「這麼篤定?」安煒傑挑眉看他。「是不是因為如此,你才會無視我的存在,從我身邊奪走洛禮?」「她早不在你的身邊了。」解開襯衫鈕扣,唐卓御回答。「很久以前,當你狠心將她自你身邊推開時,她就不在你身邊了,是你親手將她推走的,是你讓洛禮對你死心,讓她跟你之間的緣分斷了。」
「所以你就趁虛而入,奪走洛禮的身心,完全無視於我對洛禮的心意,甚至不給我一個翻身的機會。」安煒傑緩慢走近他,聲音不再悠靜,只剩憤怒的質疑,熊熊火焰焚燒著他週遭。
「因為我瞭解到你和她之間已不可能,而我愛著洛禮,自然不會放她自我手中溜走。是的,你說的沒錯,我算是間接地背叛了你。」唐卓御承認,腹部猛然襲上一記硬拳。
「那你就該死,你怎麼可以犯這種罪大惡極的錯!怎麼可以?!」毫不留情,狠厲的眼眸瞇起,又是連續的拳頭。
唐卓御像是早有心理準備承受,他連躲也不躲,就這麼被他揍得血跡斑斑,殷紅的生命之泉自唇角留下。
「為什麼要這樣做?為什麼要這樣背叛我的信任,你究竟將我當作什麼了,你說啊!」在不停歇的攻勢中安煒傑狂亂吼著,無視於他傷痕纍纍的模樣。「告訴我為什麼?為什麼要這樣做?你完全無視我的存在,毫不留情地將我打垮了!我們的友情就如此脆弱嗎?!」他不斷地問著原因,卻得不到任何回應。
唐卓御始終沒答話,任由安煒傑一拳一拳地發洩,一句一句喊著自己內心的傷痛和怒濤。終於,在唐卓御支撐不住時,單膝跪地,一隻手卻接住了安煒傑未曾停歇的拳頭。他抬起頭來望進他森冷依舊的眸中。
「我欠你的,已經還了,你如果再打,別怪我絕情。」唐卓御未改淡然。
「絕情?你做的已經絕情得夠徹底了,怎麼,你還有更狠的嗎?」他譏諷的笑聲迴盪在空曠的校園,顯得分外淒厲,在猝不及防下,唐卓御臉頰已經被揍上一拳,因為受到衝力,他倒退了幾步。
唐卓御花了些力氣站起來,冷然的表情始終未變過,毫不在意地拭去唇角的血跡後,他脫下襯衫,輕問:「還要打嗎?」
「你以為我會這麼簡單就放過你?」安煒傑冷哼幾句,眸光須臾不離他,雙手施加了更多的狠勁,這次不再保留任何力道。
唐卓御冷眼看出了他被痛苦和怨恨蒙蔽的心,也瞭解到退無可退,輕歎了口氣,雙手握成拳,迎戰他接下來的攻擊。
雨點般的拳頭不斷落下,安煒傑雙眼血絲滿佈,狂亂喊著:
「你知道嗎?傷我最深的不是洛禮另投他人懷抱,而是你竟然罔顧我的信任,背叛了我們之間的友誼,這才是令我最無法接受的事!」
唐卓御擋住他的側旋踢,用不亞於他的氣勢吼著:
「真是這樣嗎?你最在乎的不是這個吧,你只是不甘心失敗,不甘心洛禮不再屬於你,所以你痛苦,無法接受,其實只是逃避的一種手段。」
「你以為你有多瞭解我?難不成你自以為已經看透我心裡所想的事了?如果洛禮愛上的是別人,如果你沒有一時衝動跟洛禮一起,你以為我會如此狂怒,你甚至應該跟我挑明,讓我們來場君子之爭,而不是在一夕之間將我判死刑!」他朝他的臉部揮上一拳,既狠又重。
唐卓御立刻沒有遲疑地回敬他一腳。「這只是借口,別想再拿那個當作理由,我欠你的已經還了。你心裡明白,如果洛禮愛你的話,就算我守在她身邊,她也會在回台灣時奔回你身邊,而她沒有,這就是最好的證明。不用說什麼君子之爭,在七年前你狠狠地傷害她後,你就已經失去了那個權利。」
「那是因為你卑鄙在先,奪了洛禮的身子,讓她不得不跟你!」安煒傑壓根無法聽進他的話,理智也早蕩然無存,只是無法停止地攻擊好友。
「你以為女人的愛情是這麼簡單,要了她們的身子之後就能鎖住她們的心嗎?我告訴你!洛禮是心甘情願跟我的,她現在肚子裡有我的孩子,如果這些都還不足以說服你的話,那麼看看這個!」他忽然停下出拳的舉動,高揚著右手的戒指,在燈光的反射下,顯得閃閃發光。「沒有一個女人會跟她不愛的男人私訂終生,互相交換訂情之物,或許我背叛了你,但我跟洛禮相愛是不爭的事實,你已經沒資格再介入,也沒那資格再過問了!」
唐卓御的一番話字字帶刺,又像冷鞭,鞭笞著安煒傑的心,讓他全身冰冷,顫抖不已。
這時突然下起了綿綿細雨,雨水落在兩人身上,洗下了汗漬和血跡,看來格外可怕。唐卓御凝視著他,安煒傑的身軀卻早已萎靡不振,只能依靠剩下的力氣撐著搖搖欲墜的身子,抬起蓄滿灼痛的眸子看向他。
他不是被他精湛的身手打倒的,而是被他話中再也不容否認的事實打倒的。他徹底地被打垮了。
「煒傑,放手吧,我不想再戰,也不想再傷害你,我和洛禮最不想傷害的人就是你。」唐卓御語重心長,語氣的痛楚不少於他。
「你們還會關心我嗎?洛禮還會關心我嗎?」安煒傑張狂大笑,思起前些天洛禮義無反顧的神情。她可知道當她說那句義無反顧的話時,深深地刺痛了他的心,讓他堅強的防衛輕易地被擊碎了。
只要一句話,洛禮就可以定他生死,但是洛禮卻毫無留戀地投入他人的懷抱,無視他的傷痛哀鳴。
「我們永遠都無法不管你,你永遠還是我最好的兄弟。」唐卓御深知他此刻的身心受創,但他卻無能為力撫平他的傷痛。「煒傑,放手吧,你會有更大的天地,你是這麼的驕傲不屈,不可能只被一次失敗就打垮,放了手,我們都會更好過些。」他苦口勸戒,全身的肌肉緊繃。
「放手,談何容易?」安煒傑笑著,卻笑中帶淚。
「再怎麼痛,都要割捨,就算今天洛禮選擇的人是你,我也是這樣說。」
唐卓御注視著他狂亂沉寂後深刻的痛楚,夜闌人靜,兩人劇烈的呼吸跟雨聲響遍校園,一時間全都失去了動作。
「真的嗎?告訴我,真的有這麼簡單放得下?」安煒傑又恢復輕佻調笑的語氣,他冷嗤了數聲,搖了搖頭。「我沒有你這麼狠,狠到可以割捨這樣一段痛苦。」留著也是痛,不留也是痛。
「你必須,至少你如果真的有你所說的如此愛洛禮,為了她,你得放手,不要讓她再為你的事擔憂,讓她被迫傷害你的愧疚。」
「洛禮還會為我愧疚?我該喜還是憂?」他忽然縱聲大笑,似乎要笑出自己心中最深沉的那段愛戀,半晌,笑聲趨歇,漸漸地轉為泣喃。「我該喜還是憂啊?洛禮,你告訴我……」他朝著天空吶喊著深處的那個名字,那是他多年的愛戀,不捨的依歸。
「會的,我會的。」
方洛禮的身影從暗處慢慢現身,盈然大眼滾著珠淚,然而她平靜地回答了他的詢問,唇角甚至漾出一抹燦爛耀眼的笑容。「你是我生命中很重要的人。」她表白,見到兩人傷痕纍纍的樣子,痛苦又自責的情緒在一刻之間擒住她,讓她幾乎要恨起自己了,不懂為什麼自己的存在會造成這種局面。
她只是想愛人、想要被愛,這麼簡單的心願,為什麼老天爺要將它弄得這麼複雜呢?到頭來,還傷害了在她生命重要的兩個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