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下棋的人不表示技術就好。她可是家學淵源,直接傳承自棋琴書畫無所不精的父親,那個姓鍾的怎麼會是對手?中途還是因為她不想鋒芒太露,才故意放水一、兩局。
江金虎望著她燦若春花的容顏,不禁有些看呆了。
他愣愣的眼神讓梅玉心心頭一凜。
雖然她故意引起他的興趣,但她可不想引起「那方面」的興趣……
「不過鍾先生也跟我說了,就算他不找我們麻煩,也難保別人不會找。所以……你答應我一個小小的要求好不好?」她低下頭,語音轉為輕郁。
「妳說。」
「以後你要是又有什麼麻煩事,對方可能會找上家裡來的,起碼事先告訴我,讓我心裡有點防備。」她輕道。
「吼!我有阿諾盯著還不夠,現在又多了一個管家婆!」江金虎撇撇嘴,從長褲口袋裡掏出一個皺巴巴的檳榔盒。
慢著,他不會是那種嚼檳榔型的大哥吧?畢竟他的造型真的很本土,而本土路線的大哥都頗好此道……
啊,他真的掏出檳榔,扔進嘴裡了——梅玉心忍著噁心,轉開頭去!
她無法接受一個血盆大口和滿嘴爛牙的丈夫。她會吐的!她一定會……
「呸!這個檳榔是跟誰買的?怎麼會是這種鬼味道!這種東西連豬都不吃!」
……結果是他先吐了。
梅玉心愕然看著他。
江金虎一回眼,看見她直勾勾的眼神,黑臉一熱。
「看什麼看?妳沒看過男人吃檳榔?不是我怕辣,是這盒檳榔壞掉了,妳聽到沒有!」
他怕辣?!
這個愛大呼小叫耍狠的男人,竟然怕辣?!
一陣滾動的氣泡在她胸口竄伏,梅玉心努力隱忍,微微顫抖的身體卻出賣了她。
江金虎惱羞成怒。
「××的,妳笑什麼笑?」
她眨了眨眼,一顆眼淚立刻掉下來。
噢,原來她不是在笑,她是在哭!可能剛才嚇到她了。江金虎咕噥兩聲。
「老大,」坐在前座的小弟回頭。「那個,你今天晚上,要去哪裡?」
正常的情況是回金翠小姐那裡,不過老大的妻子也在車上,這就讓底下的人不知道該怎麼解決了。
江金虎嘿的一聲,刻意咧出一嘴笑。
「我的相好金翠今晚要找我,妳先回我市中心的住處,明天我讓兄弟們送妳回台北!」
沒有哪個女人忍受得了丈夫大方上情婦家過夜的,但是她不能發飆,因為她不過是個不受寵的正室,在這個家裡,他是老大,他說了算!
好爽!江金虎的男性尊嚴得到伸展。
「不用了,我今天晚上坐夜車回台北就行了。」她溫良恭儉讓地輕語。「你當心一點,別太累了。要不要我先燉好雞湯,讓你帶去和金翠姊當消夜?」
她要煮消夜給他和他的相好進補?
「妳還真是賢淑啊!」他話中帶刺。
「這是我應該做的。家和萬事興嘛。」她淺笑道。「還有,家裡的事你完全不需要擔心,錢我夠用的。聽說你在高雄期間,都是金翠姊在照顧你,以後你家用就分一半給她好了……」
「靠!」款款柔情都在他一聲捶門中戛然而止。「我沒見過哪個女人像妳一樣,急著把自己的丈夫往外面推!妳擺明了只要我匯錢過去,不要我回來就是了?」
唔,被發現了。
她委屈地輕道:「我只是想,你的事業都在高雄……」
「誰說我台北沒事業?我台北的事業還越做越大!」江金虎難得的良心發現了,也不能什麼事都放給阿諾一個人負責。「好吧,我這次就回台北住一陣子,順便巡巡那一帶的產業好了。」
「你不必為了我……」
「誰說我是為了妳?我是為了阿諾!我拜把子可比妳重要多了,妳少往自己臉上貼金!」
「那……好吧。」她垂下長睫,隱住一抹淡淡的笑意。
別說我沒給過你機會,是你自己要回來的呀……
車窗倒影裡,身後的男人和她視線相迎,對她齜牙咧嘴一下。
梅玉心好氣又好笑。不過,她也注意到了一件事——
她的丈夫,有一嘴白牙。
第三章
等江金虎覺得情況「怪怪」的,已經是兩個星期以後的事了。
當然也不是說怪到哪裡去啦,有時候看起來又挺正常的。像現在,早上起床,他從自己的房間走出來……
「對了,就是這點怪。我怎麼會有『自己的房間』呢?」一個彪形大漢杵在餐桌前自言自語。
這裡是他的家,有他的老婆,不管那女人想不想,照理說晚上他應該躺在她身邊睡覺的。
「客房我幫你準備好了。」那個時候一進家門,她是這麼說的,「你好不容易回家,原本我應該盡一個妻子的本分,和你同房的……可是,我的身子最近不太方便。」
「沒關係,那總會結束。」他還以為她說的是女人都有的「大姨媽」。
關了燈,女人長得都一樣,在台北的期間他不打算太委屈自己,有老婆可以用便將就著用。
「不,我得的是『子宮內膜異位症』。」
「……那是什麼鬼東西?」
「那是一種有傳染性的婦科疾病,在未治療好的期間,不能夠……做那件事的,不然會傳染給你。」羞人答答的嬌妻垂下頭。
「妳竟然給我染了病回來?我問妳,妳跟誰亂搞去了?」江金虎大喝。
「你別想歪了,有些女人的子宮裡會長一些小囊腫,這種囊腫是巧克力色的,本身具有傳染性,所以又叫巧克力囊腫;會得它是因為體質的緣故,不是我在外頭跟人家……跟人家有什麼不乾不淨的。」她艱困地解說著。
「是嗎?」江金虎聽得一愣一愣。
「對啊,就是因為它會傳染到不同的地方去,所以才叫『異位』嘛。不過你放心,只要經過適當的治療,大概半年之後就會痊癒了。」
「半年?」半年後他人都不知道躺到哪個溫柔鄉去了。
可是,看她那清靜無偽的秋眸、含羞帶怯的神態,實在讓人覺得好像懷疑她一下,都是天大的罪過!所以,他就很順利地入主客房了。
好吧,既然她是生病,又不是故意的,情有可原,客房就客房唄!不過他相好的都在南部,台北女人雖然漂亮,感覺總不太合他口味,算算他已經兩個禮拜沒紓解了,難怪這幾天情緒越來越暴躁。
江金虎火氣一噴,揚聲喊:「喂!整個房子裡一個人都沒有?人全死哪兒去了?」
「老大,有什麼事?」已經養好傷的小方奮勇地衝進餐廳來覆命。
「我問你,那女人呢?都八點多了怎麼還沒出房門?」
「報告老大,大嫂早上六點五十四分就起床了,七點整離開房間進入浴室盥洗,七點十五出門做三十分鐘的晨走,最晚七點五十分以前會踏進前院,再花三分鐘走到後院修剪她最喜歡的……」
「好好好,夠了夠了。」他閉起眼揉了揉眉心。「不過你倒是提醒了我一件事。」
「什麼事?」小方的眼神充滿服務的熱誠。
「你讓我想起來,當初那麼多兄弟裡面,我為什麼會把你遠派到台北來看顧我老婆。」
「是!我知道老大器重我,才會給我一個大好的機會發揮長才,我一定會好好保護大嫂,絕對不辜負老大對我如此深厚的期盼!」
「……好吧,這樣想你可能會開心一點。」
江金虎把手下遣下去,再回廚房煎個炒蛋——
對了,這就是另一件詭異的事情!
為什麼現在竟然是他在做早餐?
他可是個堂堂正正的大男人,是一家之主耶!連阿諾都沒吃過幾次他親自傲的早餐,為什麼最近他卻天天為那個失寵的原配入庖廚?
情況好像是這樣的:他們回到台北的隔天,他那個美到不行、溫柔到不行、羞怯靦腆到不行的老婆,敲敲他的房門報告,女傭要回台東老家去了,所以他們得另外找新傭人。
這種小事當然不歸堂堂的一家之主管,所以他就隨她去發落。
他的老婆動作也忒快,當天晚上就僱用了一名新女傭。
接下來三天,他突然覺得以往打打殺殺的日子真是無比的「祥和寧靜」!
原來梅玉心不知從哪裡找來了一個重聽的老婦,每個人想交代她什麼事都得用吼的,不只如此,她洗碗洗鍋像打仗一樣,煮飯炒菜像防空演習一樣,所有動作無不伴隨巨大的噪音,才幾天下來,他就覺得自己已經開始耳鳴了。
「妳是上哪裡找來這個什麼陳嫂的?」第二天他終於忍不住大吼。
「榮民之家介紹的。」梅玉心的明眸閃爍著淚光。「陳嫂的丈夫是老榮民,兩人膝下無子,家裡只靠一份微薄的退休金,日子實在過不下去,她非常需要這份收入!而陳先生本身有嚴重的關節炎無法出來工作,只好讓重聽的陳嫂負擔起家計。另外,他們兩個人還有糖尿病、腎臟炎跟心臟……」
「好好好!」江金虎用力揉眉心,妻子悲天憫人的目光實在叫人罵不出來。「我不管他們家裡多苦多難熬,總之妳再給我換個動作細膩一點的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