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於回到工作崗位上的感覺真好。
由於媒體轉向,不再關心一星期前的槍殺案,而特偵組又需要她的專業協助,紀忻然破例被調回特偵組。
雖然她心裡仍掛念著父親的案子,但就像邱主任跟她說的,她必須相信司法檢調製度,因為其他的受害者家屬也是以同樣的信任把案件交由他們調查,她必須相信這些和她朝夕相處的夥伴的能力。
於是她不再迫切地刺探追問,重新將全部的心力投入特偵組的案件,熬了幾夜趕工作進度,終於順利地讓黑金議員的調查部分有了顯著的進展。
一連幾天的忙碌不但讓她減輕喪父之痛,也讓她暫時忘記困擾她的諸多事情,而閻御丞那句讓兩人關係曖昧不清的宣示,自然榜上有名。
一直到晚上十一點才走出特偵組辦公室,紀忻然遠遠就看見這幾日都南下出公差的衛逢平正跟值班法警聊天。
她累得沒有力氣打招呼,靜靜地走過去拍了拍他的肩膀。
「忻然。」衛逢平回頭看見讓他等了一晚的小學妹,隨即露出笑容,跟著看見她一副慘兮兮、又累又憔悴的模樣,忍不住心疼地伸手抱住她。「特偵組那些傢伙搞什麼鬼啊?!這樣荼毒妳!」
紀忻然平常雖然不太習慣肢體上的接觸,可是學長短暫有力、如兄長般的擁抱卻讓她感受到難以言喻的溫暖。
「休假歸隊總是要跟上進度。」她有氣無力地露出淺淺笑容。
「可是妳也瘦得太不像話了!」衛逢平放開她,仔細地上下打量,對她又皺眉又搖頭地抱怨著。
「你也太誇張了吧!學長。你上次說這句話是我剛從美國回來的時候,那時你是因為兩年沒見到我,可是現在也不過才一個星期而已。」紀忻然對向來誇張慣了的學長實在沒轍。
「還好意思說才一個星期!整整一個星期,打電話給妳,妳都沒接,妳不知道我們這些老頭子會擔心嗎?」
「好啦好啦,我請你吃宵夜總可以吧。」聽他這麼一說,她多少有點歉疚,又想起自己還沒吃晚餐,決定拉他作伴。
「特偵組真這麼殘忍,連吃飯時間都不留給妳嗎?」
衛逢平很瞭解特偵組的運作情形,看著她眼窩底下淡淡的黑眼圈,心裡也忍不住心疼。
「待會不要手軟,妳請客我付錢,盡量點大餐,到時候我再跟妳其他幾個學長討債。」
紀忻然對他溫柔的縱容感激一笑。
「唉,學妹,知道自己美也不用這樣亂放電吧!」衛逢平很受不了地搖頭,即使被瞪了一眼,他也毫不在意,反而若無其事地提起另一個話題。「怎麼樣,上個星期那個臭臉學弟有沒有欺負妳?」
「臭臉學弟?」她警覺地看向他。
「就是那個每次看到我都一臉想打我的那個學弟啊,閻御丞。」衛逢平一面伸手替她開門一面說。
「你怎麼知道上個星期他……」沒想到學長的消息這麼靈通,紀忻然驚愕不已。
「我不是說我打電話去妳都沒接嗎?就是被他接走啦。」他聳肩答道。
「他接了我的電話?!那他、他說了什麼?」閻御丞居然沒告訴她!紀忻然大驚失色。
看樣子學妹一顆心又被那小鬼騙走了。頭一遭看見她居然會尷尬到結巴,衛逢平也真不知道是該感到高興還是難過。
「他也沒說什麼,大概就是警告我離妳遠一點,說現在妳有他照顧好得很,用不著我費心。」他很無辜地抱怨。
「他怎麼這樣講!」
紀忻然一面驚訝地喊著,一面又覺得丟臉死了。雖然學長講話老愛誇大其辭,可倒不至於說謊,所以她完全不能理解閻御丞怎麼會幼稚到跟學長宣示主權。
「他這小鬼沒禮貌我是早就知道啦,不過說真的,他到底有沒有欺負妳?」衛逢平顯然對八卦比較感興趣。「要是他欺負妳的話,我們可以教訓他!」
「學長,你也不用愛打架到這種程度吧。」她豈會不知道他在想什麼。
他呵呵一笑,轉而正經起來。「妳真的跟他和好了嗎?」
這樣……算是和好了吧?紀忻然想了幾秒才點點頭認了。
「是因為父親過世,才依賴他嗎?」衛逢平還是那副痞子模樣,但卻一針見血地問及核心。
「我也不知道。」若非相處多年,早已習慣學長這種三不五時就出現的包公審案逼供方式,她這時聽到這種問話大概會抓狂吧。
走出地檢署門口,夜晚的街道冷清安靜,涼爽的空氣令人感到舒服,紀忻然想起那日他說的那句「永遠不可能放下她」,心裡忍不住泛起了絲絲暖意。
「或許那時我真的變脆弱了,可是一方面我仍希望能知道當年他離開我的原因。」
「那現在妳知道了嗎?」
「知道,我也原諒他了。」紀忻然覺得話說出口,心裡坦然許多。「現在回想起來,或許當時他離開我是正確的決定,如果不是他下定決心要走,或許我還會因為太依賴他,而無法走到今天這一步。」
「學妹,妳長大了喔。」
看她終於走出十年前的陰霾,衛逢平很是欣慰,伸手親暱地拉拉她的馬尾,同時察覺到他們所談論的主角出現在停車場的另一瑞,正朝著兩人走來。
這場景怎麼好眼熟?
回想十年前看到這個討打的學弟不就是這個情況嗎?若不善加利用、重溫舊夢,他就不叫衛逢平。
「學妹,雖然妳原諒他了,可是妳要知道,男人就是犯賤,太容易被原諒就不懂得珍惜。」
「你在鬼扯什麼?」
紀忻然打了個呵欠,不明白學長在搞什麼鬼,只覺得突然被他一把拉住,撞進他的懷裡,還沒來得及推開,他就轉身遮住她,巧妙的利用錯位營造出親吻的姿態,他俯身極近地靠在她頰邊低聲開口。
「不要動,妳要知道,學長的犧牲可是為了妳的幸福。」
話才說完,她還沒搞清楚是怎麼一回事,衛逢平就突然被猛力拉開,取而代之的是一張鎖著陰冷怒意的俊臉。
「你們在幹什麼?!」
遠遠看見兩人一路有說有笑,閻御丞早已隱隱發悶,此刻再見到兩人過份親密的舉動,悶意瞬間爆發燃燒成熊熊妒火,讓他想也不想地快步上前拉開衛逢平,隔開兩人的距離。
「閻?」
紀忻然一臉困惑地看著不知何時出現的閻御丞,一面忍不住覺得這場景怎麼似曾相識。
「好久不見啊,學弟。」衛逢平絲毫不在意對方宛如要將他碎屍萬段的怒視,輕鬆打著招呼。
「畢業這麼多年,不需要在口頭上佔這種便宜吧。」閻御丞冷冷開口。
「的確。反正學弟的便宜也沒什麼好占的。」衛逢平附和完畢,轉頭就對紀忻然綻出迷人笑容。「學妹,不是說要請我吃宵夜嗎?再不走妳待會血糖過低昏倒,我會很心疼喔。」
看看眼底閃著戲謔的學長,再轉頭看向臉色益發陰沉的閻御丞,紀忻然終於知道學長在幹麼了。
天啊!學長該不會真以為閻御丞會傻到被這種無聊事給激怒吧!
第九章
事實勝於雄辯。
聰明冷靜如閻御丞,還是被衛逢平幼稚的手段給激怒了。
好蠢!他怎麼會這麼笨!
坐在閻御丞的車上,紀忻然一面看著窗外,一面忍不住這麼想著。
學長也沒說什麼話,他就一副要殺人的樣子,還不讓學長跟她去吃宵夜,二話不說就把她帶走,像極了怕玩具被搶走的小孩,先前什麼沉穩模樣都不見了,連他十八歲時的表現都比他剛剛成熟。
對於他明顯的妒意,紀忻然不再像十年前那樣搞不清楚狀況了,甚至有一點點莫名的愉快。
「你怎麼會來?」她率先打破沉默。
「怎麼不會?」閻御丞冷淡回答,俊美側臉和眉宇間依舊蘊著寒意。「怎麼這麼多天沒回山莊?」
「下班時都快半夜了,不想大老遠開車回去,住檢察官宿舍比較方便。」他怎麼知道她這幾天都沒回去?難道他天天都去山莊嗎?可是他們公司離山莊也有一段距離……紀忻然有些訝異地想著。
聽完她的答覆,他也沒再多問,話鋒一轉,帶著幾分不自覺的酸意。「妳和剛剛那個人是怎麼回事?」
「他不叫那個人,他叫衛逢平,跟我們一樣念關城中學,也是你的學長。」她輕描淡寫地回答。
「我知道他是誰,不用妳介紹。」他悶悶地開口。「我是問妳跟他是什麼關係?幹麼請他吃飯?」
「因為還沒有吃晚餐,就一起吃嘍。」看他氣悶的模樣,自喪父之後,紀忻然第一次覺得心情愉快。
「現在都幾點了妳還沒吃?」閻御丞挑起眉,不悅地瞪向她。「幾天沒見妳都是這樣過的嗎?」
紀忻然滿不在乎地別開臉。
「幾年沒見我都是這樣過的。」
停在紅綠燈前,他轉頭看向她的側顏,那漂亮白晰的臉蛋上仍有著熟悉的倔強和不馴,實在是……好可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