栗雪有一種感覺,一分或許已不能稱為感覺的執著。
是她害他長眠不起的,那麼,喚醒他的角色也該由她擔任。
巴昂醒來後看到的第一個人,理所當然是她栗雪。
然而,巴昂不愧是巴昂,昔日讓栗雪氣得壽命幾乎要短少好幾年的怪胎,就是生一場病也不忘把異類的特質發揮得淋漓盡致。
在千呼萬喚中,那對長眠一月的黑眸終於張開了。
但栗雪卻是氣憤多過高興。
因為他居然是在門主與夫人清晨的例行探視時,恍恍悠悠地睜開了眼睛。
而她那個時候卻被叫去灶房為他熬藥去了。
最讓栗雪氣破肚皮的還在後面,當她捧著還在冒煙的藥汁走出灶房,聽到的竟然是以下的對話。
「太好了!少主終於醒來了!」
「聽婢女說夫人激動得抱著少主就是一陣大哭,門主也流了些眼淚,現在少主房裡可是擠滿了人。」
「婢女還說,一定是夫人每天清晨不問斷的呼喚,才把少主喚回來的,因為少主一醒來,就撐著虛弱的身體想向夫人下拜,在懺悔以前的不孝呢,要不是門主伸手扶住,只怕少主就這麼摔到地上去了。」
「少主有不孝過嗎?」
「他們家裡人的私事,我們怎麼會知道?反正夫人一把眼淚一把鼻涕地告訴少主,他們再也不會干涉他的選擇,門主在旁邊連連點頭,一個勁地要少主別強迫自己改變,喜歡醜女就喜歡醜女吧,長得醜總比心性惡毒要來得好。」
「這麼說,咱們未來的門主夫人,極有可能會是個貽笑大方的醜八怪嘍?嗯,少主的人品是沒話說的,可我實在不敢苟同他的喜好。」
栗雪聽了,氣得渾身發抖。
自己當然是心性惡毒,可這話天下人人可說,就這位以陰毒出名的萬嶸門主沒資格講!被一個兒自己歹毒十倍,害的人也比自己多十倍的人罵惡毒,栗雪不愉快極了。
這陣子裝聾作啞,只是懶得理會裡裡外外風聲鶴唳的追捕行動,可不是全無知覺,萬嶸會這麼做,說穿了也是她咎由自取。
可是聽到門主眼見巴昂被她所害,放鬆了以往對愛子娶媳的限制,栗雪的心裡還是不由得悶悶的。
對他而言,這不就是因禍得福嗎?
從今以後,巴昂愛拐幾個醜女就拐幾個,憑他的相貌才幹身家背景,怕還不是手到擒來?
失去內力又如何?萬嶸可是以毒為質的派門哪!
藉著家人的憐惜與放縱,到時他左擁右抱,溫柔鄉跌進去便鑽不出來,再過兒年,對她的印象最多也只剩下「千岌妖女」這部分吧?
「哼,想得美!」
怒火中,藥碗摔得粉碎。
※ ※ ※
病房中一掃陰霾,顯得歡天喜地。
前來探望的人群到了下午逐漸減少,最後在門主夫人的強力送客下,房內只剩母子二人。
「兒啊,我已經用飛鴿傳書通知抬音你清醒的消息,拾音也送來回信,妖女已落人她的掌握之中,過兒日便會押回總壇聽候發落。」門主夫人說著,不時開心地摸摸巴昂的頭臉。
「娘,關於栗雪的事,我有話要說。」巴昂仍是躺在床上,虛弱的狀態使他無力下床。
「你想說什麼,你爹和我已經知道了。我知道你為了我們的反對,勉強自己去喜歡美人,真是委屈你了。
要不是這個妖女,我們還不知道自己的偏見阻礙了兒女的幸福呢!」
「不是,栗雪她……」
「好了,以後你喜歡什麼樣的女孩子,只要說一聲,我就讓你爹派人給你迎回來,愛娶多少妻妾都沒關係。」夫人歎道:「你被千岌妖女一害,從此丹田再不能聚氣,一身功力是再也回不來了,幸好我們不是一般的江湖派門,沒人要求門主一定要是武功高手,你就好好待在總壇,別再出去亂跑。」
巴昂一愣,言下之意是自己從此以後可以當個養尊處優的閒大少嘍?
可真是與他的座右銘不謀而合啊!
武功被廢的震撼早巳在這段與沉重的眼皮奮鬥的日子裡逐漸消化,現在回顧起來,似乎也不是什麼太嚴重的問題。 ·
正如母親所言,萬嶸不是個以武學為宗的派門。
而他本人也從未有過仗劍爭雄的想法。
很多人得打上幾百回合才能辦的事,他毒粉一撒就能解決。
所以他只問道:「娘,怎麼沒看到那些在我昏迷時服侍我的姑娘們?裡而是不是有個小雪?」從他昏睡中聽到的言語分析,這批人是特地被找來看護他的、符合他偏好的醜姑娘。
「她們不知上哪偷懶去了,我在這兒坐了大半天了,也沒見有人進來送茶水。」夫人眉頭一皺:『『還有,什麼小雪的,我不認識。」
「娘可不可以派人把她們叫過來?我想親自向她們道謝。」巴昂不意外母親對這些女孩退避三舍。
夫人派人下去後,問道:「咦?你睡著的時候對外界有知覺嗎?怎麼好像什麼事都知道似的。」
「偶爾會聽到一點聲音,也曾聽過幾次娘的呼喚。」
不敢講自己經常從親友的痛呼中找樂子。
「那你還這麼晚才醒過來。」
「就是為了娘,我才這麼拚命地想回到人間啊!」
巴昂一向嘴甜,這會兒又故態復萌,順口編了套魂魄往地獄一遊,險些被惡.鬼留下,幸好家人持續的呼喚,才把他拉回人間的鬼話。
「我就知道你是個孝順的孩子,不枉我在你床邊哭了好幾場。」
夫人感動極了,愛憐地撫著巴昂因病消瘦的臉頰。
一室和樂之時,下人匆匆來報:「啟稟夫人、少主,小的去傳喚那兒位姑娘,卻發現她們房裡衣物都收拾走了,守門的說她們幾人已在消晨下山,說是夫人交代少主已醒,用不著她們。」
「我沒有說過這些。」夫人搖頭。
巴昂臉上閃過莫測高深的神色,搖搖手支開下人。
「娘,你與這些女孩多少總碰過幾次面,記不記得其中是否有一個左臉有塊大疙瘩的人?」
「好像沒有。」
「那就算了。」輕得幾乎聽不出來的歎息:「總有再會的一日吧。」
要是巴昂猜出栗雪這些日子就在他身邊,卻想不到她會戴上從吉利手中搶來的人皮面具。
他更不會想到,這批丑姑娘匆匆離去的原因,與栗雪手持大刀威脅她們有著前因後果的關聯存在。
而關於栗雪此番行動的動機,則是栗雪本人也絕對不會承認的嫉妒,這點小得不能再小的小細節,此時自然也是無人知曉。
第十章
看著手中又乾又硬、既沒嚼勁又不可口的冷饅頭,就是再怎麼餓,胃口也都被趕跑了大半。
這是栗雪第八頓有著相同內容的膳食。
不是她在自吹自擂,離開師門的這兩年來,她上飯館從來沒有自掏腰包過,每次總有人搶著幫她結賬,甚至有幾人因此當場大打出手。
如今,卻是畏首畏尾地躲在一間蒙塵已久的藏書閣,只能以夜晚偷偷溜進灶房模來的JL粒硬饅頭果腹。
回首往昔,教人情何以堪。
栗雪恨恨咬了一口饅頭,直把這饅頭當成他了。
「死巴昂,今天好不容易可以坐起來,居然好意思嚷無聊,要人備車進城遊玩,被拒絕了也是活該。哼哼,才好了一點,又起色心啦?」
她眼下待的正是萬嶸總壇。
那天,她根本沒有離開。
然而那些礙眼的醜女卻不得不全都踢走,她可沒有天真到會以為那匹色狼到了病床上就會變得安分些。
至於她為何不走,因何而留,這更簡單了。
她走了,訛來防止他建造後宮?
混進總壇那十幾天可不是白淚的,從零零星星聽來的言談中,栗雪大約拼湊出巴昂至今未娶的原因。
還不就是雙親反對,外加們人反彈嗎?誰叫萬嶸是這麼個上行下效,專司以貌取人的門派!
不過,經過這場劫難,眾人對巴昂的寬容已達前所未見的程度。日後要是由著他胡來,恐怕這全是俊男美女的萬嶸總壇,遲早會被一大群醜女軍團入侵,這點栗雪可無法忍受!
「那我該怎麼做?他們上下一心地要捉拿我,要是我對巴昂能撒手不管的話,壓根兒不必在意這撈什子的拘捕令,可是現在……」歪著頭,想不出來什麼對策,又狠狠咬了一大口饅頭。
擺在眼前的難題有……
第一、如何自圓其說,讓巴昂不再恨她?
這第一關她就過不了了。
「哦,我那天是不小心催動了你們眼中的邪術,才會吸光你的內力,你不會在意吧?」
他會信才怪。
第二、如何突破巴昂院落外的層層防護,直接找他一訴衷腸?
比第一關更迫切的是——她根本近不了巴昂的身。
自從巴昂清醒之後,萬嶸門主不知從哪聽到有人要暗算愛子的風聲,派下重兵日夜守在他的院牆外,甚至在圍牆四周撒下對萬嶸之人無效卻會令外人頭暈腿軟的輕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