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音繚繞在歐式裝潢的餐飲空間,溢著乳酪香、沁著香檳紅的細嫩牛排,配以大蒜麵包及洋蔥湯,真夠美味。
「紫蘇,」桑小鰈的口氣透著難得的驕傲說:「公司決定派我到香港出差,這一去要一星期,你想不想陪我去?」
「你去工作,我去做什麼?」袁紫蘇專心對付牛排。
「去玩啊,順便選購結婚用品,此外,香港的美食很有名哦!」桑小鰈最懂得誘惑她,「陸羽茶樓的早茶,潮江春的潮州菜,富麗華酒店旋轉廳的歐式自助餐,文華酒店的下午茶,太平山頂的西餐……」
「似乎滿有名的,哦,我想到了,是媽媽跟我提過,她每到一個地方最在乎當地有哪些名餐廳和名料理。」她嗤的笑出來,「原來我酷愛美食的毛病是從媽媽身上遺傳過來的!可是,我不愛逛街,最怕人家拉我出國採購。」
「香港有很多家百年以上歷史的名牌餐具的代理店,每一隻碟子、咖啡杯、茶壺,光是用眼睛看就夠賞心悅目了。」喜愛美食、咖啡的人,對餐具也有與眾不同的品味,即使買不起,只能目接神遇也夠浪漫了。
「香港也有許多處不錯的旅遊點,你還可以順道游澳門……」
「我們回去再計畫好了,你小心上班遲到。」
桑小鰈一看時間,趕緊起身結帳。
回到公司,紫蘇和他在門口分手,準備到一條街外的停車場,才走過大樓的騎樓,剛轉彎就瞧見宋丹苓和一名年輕男人在爭吵,看樣子場面很激烈。
「媽的,你到底去不去?」那男人圓睜著時常熬夜的赤紅雙目吼叫。
「我剛領薪水才過一個禮拜,你就把錢全偷去輸光光!我哪有臉去預支薪水?我們連吃飯都成問題了,你還……」
男人不給她說完即摑了她一巴掌!宋丹苓痛哭失聲,那男人高舉右手,「你不去籌錢給老子翻本,老子打死你!」
「住手!」袁紫蘇氣呼呼的走過去,「你就是丹苓的先生?」
「怎麼樣?」
「丹苓是我的好朋友,我不許你打她。」
「你少管我們的家務事!除非你有錢借給她。」
袁紫蘇真想痛扁他一頓,讓他也嘗嘗被打的滋味。她忍了下來。
「需要多少?」
「當然愈多愈好,最少要一萬。」
「不能給他!」宋丹苓忙拉住紫蘇。
「臭女人,妳欠打是不是?」那男人一吼,宋丹苓又縮回去,顯然十分怕他。
袁紫蘇不屑的看著那男人,「算你運氣好,我老公給我的零用錢我還沒動。」名分一定,桑小鰈堅持每個月給她一萬元零用。
從相配服裝的手袋裡掏出一迭折得很整齊的鈔票,紫蘇把錢給他,「快滾!」
「呵,像這種好朋友,多交幾個!」男人向宋丹苓耀武揚威的獰笑一聲,揚長而去。
「紫蘇,我……」宋丹苓既痛心且羞愧。
「別難過,振作起來。」袁紫蘇瞧瞧她被打的臉,「我看你最好請半天假,不如就到我家坐一坐,好不好?」
宋丹苓猶豫一下,無奈的點了點頭。
到停車場把車開出來,接了宋丹苓上路。
袁紫蘇專心開車,宋丹苓羨慕的看著她神采奕奕的模樣,彷彿天下沒有什麼事難得倒她,即使有再大的困難發生,也還有個深愛她的未婚夫。反觀自己,她只能幽幽暗歎,難道嫁錯丈夫就活該一輩子翻不了身嗎?季征當她是搖錢樹,絕不肯答應離婚,娘家的人也救不了她,天啊,她將沉淪至幾時?還有債務……她真想死了算啦!
「紫蘇,我很謝謝你幫我。可是……你不該給他錢……他是一個無底洞。」她知道這麼說很不知好歹,但必須讓紫蘇明白真相。
「我知道,不過在那種情況下也只有這麼做。」紫蘇卻回她一個燦爛的笑容,「別擔心,我已想到如何減輕你的痛苦了。」
宋丹苓不解,亦不信,只是禮貌的不反駁。她告訴自己,生活幸福的人總是比較天真,殊不知一個不幸的家庭將怎麼折磨人的肉體與心智,而外人想幫忙卻往往無下手處。
進入桑府,眼前所見更使丹苓相信紫蘇只是一個不解人間疾苦的天真女人。
「別拘束,請坐。」紫蘇吩咐傭人茶水招呼。「你打個電話向公司請假吧!我去換件衣服,馬上下來。」
五分鐘後,紫蘇一身俐落的裝束出現在她面前,那是她只在電視、電影中見人穿過的柔道服,腰上綁的是黑帶。
紫蘇帶她至地下室,除了一間隔起來作為板牆球室,其餘一片寬敞,一邊擺了撞球檯和桌球檯,另一邊約有二十坪左右滿鋪榻榻米,還有沙包袋、木板、磚頭、瓦片……一些很奇怪的東西。
「你猜我可以空手擊碎幾片瓦?」
宋丹苓不以為然的看著她。用手打破瓦?多痛啊!
「一塊?兩塊?」
袁紫蘇拿起兩塊磚頭相隔十五公分排開,然後在磚頭上迭瓦片,一直迭到七片。「這樣就好,瓦片漲價了。」她回頭神色已轉為嚴肅,對她說:「我知道你心裡一定在想我是那種運氣特別好的富家女,對不對?如果你明白從小到大,我流過多少汗水,咬緊牙關苦練各種技能,你就該知道這世間沒有僥倖!努力多少,便收穫多少!所謂自助人助,欲成就自己,使人不敢輕視,進而不敢欺負,唯有不斷充實自己,壯大自己!」她嚴肅的口吻之中含有溫柔的親切。「好比一般人認為空手道者有力量空手打破瓦片或木片,想必是一門很霸道的功夫,有一身蠻力的人才敢練。沒有錯,有人天生蠻力,但要他打破一迭七片瓦,往往有打不破而手痛或骨碎的情形發生。」袁紫蘇在瓦片前站定,一瞬間,右手握拳往身體方向彎曲,手肘碰到瓦片上,卡鏘一聲,七瓦應聲裂成兩半。「這秘訣在於以柔軟的手法去打破硬瓦片這瞬間的『氣』。」
宋丹苓真的嚇呆了,從頭到腳都在顫抖,她不敢相信世上有這樣的女人,而她與她同齡呢!她全心戰慄,臉白得如同紙一般。袁紫蘇的骨架挺秀纖細,個子高挑,每回到公司均經過一番打扮,不知情者均猜她是模特兒或什麼有錢人家的小姐,她不出手又有誰看得出她身懷驚人的武藝!
她的臉色如此的蒼白,一剎那間紫蘇有點怕她會昏倒在她面前,忙道:「這並不可怕,苦學而已。」拉了她坐在榻榻米上,把腳伸直,輕鬆一下。
「我不是怕,」宋丹苓的臉上出現一絲苦笑,「只是慚愧同樣是女人,為何有著天大地大的差別?」
袁紫蘇搖頭一笑,用很溫柔的聲音說:「身為女人有時很無奈,因為人只分兩種,男人和女人,而女人天生就比不上男人力氣大,一旦受到威脅,自然畏縮怕痛而心生恐懼,成了弱勢的一方。男人有一句話說:『錢是男人的膽。』我也有話說:『防身術是女人的膽。』雖然,學習武術並不能保障女人得到美好的戀情或幸福的婚姻,但至少可以保護自己不受到男人的暴力傷害。」她停一下,繼續說:「像剛才你先生找你麻煩,我很想出手教訓他,卻忍住了,為什麼?因為她是你丈夫,我揍他,搞不好你會反過來怪我多事,心疼的站在他那邊,夫妻之間相處的奧妙我最近頗有心得;還有另一個更重要的原因,就是要我出手揍得他抱頭鼠竄、落荒而逃雖然很容易,但恐怕會連累你回去後成了他的出氣筒,幫你反而害你,所以我才給他錢。」她望定對方,「可是,丹苓,往後你怎麼辦?你也是聰明人,相信你也看出你先生不但在糟蹋自己的生命,也在糟蹋你的生命、你的靈魂、你的前途、你的未來!不快樂的生活,將使一個女人原有的十分光輝逐漸黯淡,最後變成微不足道的存在。」
宋丹苓掩住臉,輕輕啜泣。
「這只能怪我自己命苦罷了!」
袁紫蘇輕輕喟歎一聲,她講了半天就只為聽她哭嗎?
「丹苓,你想不想學防身術?」她輕拍她肩。
「什麼?」宋丹苓抬起淚跡斑斑的臉,「我嗎?」
「自助人助,朋友只能幫一時,不能幫一世,能不能夠『重建自己生命』,唯有看你本身肯不肯去改變。這第一步,你必須有能力保護自己的身體不受傷害。如果你願意,你可以每天下班後到這裡來,我免費教你防身術。」
「我嗎?」她從沒想過自己可以學拳腳功夫。
「當然啦,這要看你是否願意學、吃得了苦。如果你覺得目前的生活尚足以忍受,得過且過呢,那我也無可奈何了。」
為了讓她有思考的時間,她們回到色調活潑的副客廳喝茶。紫蘇換了衣服,坐在地毯上玩電視遊樂器。宋丹苓原是最恨電動玩具,一看紫蘇也玩得津津有味,起身要走,又不好意思表現得太沒禮貌,又坐了一會,最後,她承認她搞不懂為何季征為此輸光家產,而袁紫蘇卻只當它是遊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