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目魚的眼光真準,這麼上下搭配,果真有形有格。」
「桑小鰈?」
「對。老實說我排斥穿套裝,尤其是那種窄裙式的套裝,感覺好像被綁住似的,很不自由。但像現在這麼穿,我還滿喜歡的,感覺像自己。」
「你很重視自由?」
「難道你不是?」
她眼睛一眨一眨的,拉開大門,被嚇了一跳。桑世徽也正好開門要進來,突然迎面碰上,真是嚇死人了。
「三哥!你幹什麼突然跑回來嚇人!」
桑世徽睜著一雙睡眠不足的貓熊眼,怪叫:「我才被你嚇一跳,本來困得一閉眼就可以夢周公,現在可好,睡蟲給你嚇跑了,你賠我!」
「好,我出去捉幾隻毛毛蟲賠你。」
她知道桑世徽徒然生得一副好身量,卻最怕小小的毛毛蟲,小時候她和比目魚合養蠶寶寶,專愛嚇他,他每回看見每回嚇得哇哇叫,四處告狀,要他們丟掉!奇怪反而看似文弱的桑小鰈一點也不怕。
「死沒良心的丫頭,我還多買一個肉圓要請你吃。」桑世徽離她遠一點,換鞋,嘴裡嘀嘀咕咕,過去的噩夢似乎未清。
「你自己慢慢吃吧,沒吃完的留著喂毛毛蟲。」
跟他吵嘴,總會令她綻開笑意。
他長長歎了口氣,「早該曉得疼妹妹是白費的,到頭來一場空,女心外向嘛,有了男朋友就目無兄長。」目光瞟向無辜的姚瀛,一轉為銳利而探測。
紫蘇忙笑著為他們介紹。
姚瀛也在打量他。壯碩的身體包藏在泛舊的牛仔裝下,面帶英氣、帥勁,並且黧黑,紫蘇這位三哥也傳承了桑家的好容貌,但不似桑小鰈的俊秀,也不如桑世軒的冷靜氣質,他有屬於自己的風貌,剛強、富行動力!
「去姚家玩?!」桑世徽看紫蘇難得穿如此「正式」的服裝,一猜就中,不愧是慣於問供的刑警。「姚家住哪裡啊?」
姚瀛沒有隱瞞,那一帶均是剛蓋好不滿三年的公寓住宅。
打聽清楚,桑世徽又回復愛困的惺忪眼。「去別人家別忘了帶禮物。」交代一聲,打著大呵欠,進去了。
「他好像很累。」他陳述事實。
「他三天沒回來睡覺了。」她見怪不怪的口吻。
也幸虧世徽提醒,紫蘇買了一盒水果當禮物。
「紫蘇,」再上車時,姚瀛問她,「你的家人是不是對你有什麼安排?」
「安排什麼?」
「你的未來,像你不方便做家事,他們或許為你挑好了有錢女婿。」
「有這種事?我怎麼不知道?」袁紫蘇滿臉探索趣味的看著姚瀛,「我以前所交的男朋友,有的受不了我犀利的言詞,有些則一知曉我是空手道黑帶的,很快便自動消失。只有你,最在乎我不會做家事。」
「不,我最在乎的並不是這點,而是彼此之間的差異。相愛容易相處難,甜蜜的戀情一旦落實至婚姻中,考驗隨之而來,我比你大六歲,看得比你透徹。」
「相愛容易相處難!哼,你愛我嗎?」
姚瀛不語。事到如今,他無意再弄亂自己的心。
紫蘇心中有氣,就想發作,可是一見到他英俊而年輕的臉龐──起初就是這張臉令她情不自禁──捨不得說斷即斷,她沒那麼世故、灑脫。費力的擠出一絲笑容,她覺得姚瀛對她有所虧欠,若真是將她視為「後補」,她會讓他明白她袁紫蘇不是可以欺負的。
「我不是一出生就是有錢人的女兒,」姚瀛的反反覆覆,使她覺得有一股疲憊的思潮如巨浪席捲而來。「十歲前跟生父一同生活,他很失望我不是兒子,我媽又不能再生,沒有希望栽培出一位傲視國際的大畫家兒子,所以他根本很少理我,我雖難過,但依然活得很自在。我媽再婚後,現在的爸爸很看重我,視我為唯一的女兒,他有錢栽培我,有能力請傭人,我可以不必插手做家事,可是我還是我,並沒有因此而改變性情。因為我曉得自己不可能一輩子待在桑家,女兒遲早要嫁出去,娘家的百般好處是帶不走的!做人嘛要識相一點,隨遇而安,跟著環境的改變而改變,否則就是跟自己過不去。富有時是一種過法,量入為出也是一種過法,為了做不做家事這點小事而傷腦筋,未免太可笑了。」
「你凡事都看得開,這點最讓我佩服了。」
「我只是不喜歡鑽牛角尖,情願面對問題──解決它!」
「若是你嫁的老公,既沒錢請傭人也不會做家事,你怎麼辦?」
「不是不會做,而是不願做吧!」紫蘇交迭雙腿,沉吟道:「洗衣服有全自動洗衣機,洗碗有洗碗機,一切電器化,其實現代女管家比起從前可輕鬆多了。而且我頭腦很好,不是只會賺稿費,我媽若是要把餐館交給我經營,我也做得來,至少從此不必煮飯了。」
「你是『以金錢換取方便』主義者吧!」
「有誰不是?難不成你自己縫衣服、做鞋子?」她挑眉嘲弄。
姚瀛哈哈大笑。跟她在一起不怕無聊,他真想一輩子有她相伴,想法又有了轉變,只是──還來得及嗎?唐秋思的身影倏然浮現,一搖頭,又消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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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到姚家,位於三樓的公寓住宅,小小巧巧,沒有豪華的皮沙發,只有竹編與木製的傢俱點綴小客廳,可愛且溫暖。
姚父與姚母均是高中老師,一聽紫蘇的父親也是服務於教育界,且是大學教授,便十分喜歡,慇勤留她下來吃晚飯。
「我回來了。」姚瀛的大妹姚綾先回家,姚瀛介紹她時說:「在A大一待近十年,趕都趕不走,生是A大人,死是A大鬼。」姚綾扶扶眼鏡,文靜一笑。她就讀圖書館系,畢業後留在A大圖書館工作,準備明年結婚,未婚夫是A大的副教授。
紫蘇聽得眼睛一亮。「我爸也是A大教授,姓桑,教政治學。」
姚綾瞇起眼,A大只有一位姓桑的教授,難道是他?正要詢問,滿頭大汗的姚絹──下班後先去打球──嚷嚷進門來。
「今天我痛宰了那個自以為賽潘安的臭小子,過癮極了,看他以後還敢不敢在辦公室內亂放電波,性騷擾!」
姚絹眼中那抹好戰不馴的光芒,每每令姚瀛想到袁紫蘇。
「咦!」姚絹手忙腳亂的從皮包裡掏出眼鏡戴上,焦距對準她,「袁紫蘇!你是袁紫蘇對不對?我認得你。」
「我們見過?」紫蘇覺得她很面生。
「我跟你同屆,在H大同校四年。你不認得我,但我知道你是美術系的,有名的風雲人物,那時候學校幾乎沒有人不認得你,還有你身邊的桑小鰈,有人封你們是『龍鳳拍檔』。」姚絹顯得興致勃勃,紫蘇卻一臉挫敗。
「哦,拜託,別翻舊帳。」
「你不曉得那時候我有多麼崇拜你!一進校門,大一的新生,就把教國文的色狼老師捉出來,踢出校門!加入空手道社,打遍全社無敵手,社長自動讓賢換你當,你帶著社員轉戰各大學,每次都吸引好多人去參觀比賽,我也是其中之一,並且受到你的影響,變得喜歡運動,因為你在校刊上說過,身體健康才能保護自己。我還記得,那次校刊採訪你,是你得到H大美術展水彩人物獎的第一名,畫的就是桑小鰈,所以他也跟著出名,再加上你們似乎形影不離,大家就封你們『龍鳳拍檔』。」
「文武全才啊!」姚父讚佩不已。
「是啊,爸。以前我也以為『文武全才』是男人專用的,可是她一出現在H大,全校男生沒一個能蓋過她的光芒,我就想『有為者亦若是』,我也要努力急起直追,不只功課名列前茅,運動、才藝也須精通。」姚絹帶著陶醉的心情說:「而且你的外貌又這麼亮眼出色,怎麼有你這種人呢?」
袁紫蘇笑一笑,心裡卻很不自在。H大那四年,她雖然出盡風頭,卻也悲慘得無與倫比,長得好看有什麼用,沒有男生敢約會她!她並不存心出風頭,是那個色狼老師好死不死的想佔她便宜,她讓他摔個四腳朝天,不巧被桑小鰈碰到,一問之下,怒氣衝天──她第一次看到他這麼有個性的一面──直奔向學生會申訴,事情才鬧大了。加入空手道社是想與高手互相切磋,但她作夢也沒想到H大的運動風氣這麼差,素質有夠爛!桑小鰈這個跟屁蟲念的是企管系,也硬要加入空手道社當經理,和別校做友誼賽全是他安排的,難怪別人總將他們看成一對,封什麼「龍鳳拍檔」,害她大學四年乏人問津,還要不時「拯救」桑小鰈免遭那些大膽女生給分屍了!說來氣人,男女壓根兒就不平等,他們被看作一對,可是桑小鰈依然很受女生歡迎,是全校公認的白馬王子。而她呢,就因會一點武術,又有個牛皮糖死粘著不放,行情直落谷底,空負一張俏臉蛋和白晰健美的身材,真是「心事誰人知」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