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昂甚至提高音量,怕頭等艙裡的豪瑟聽不到。
時琳馬上橫身擋在法柔之前,「這不關她的事!是我自己願意的!」
毫不理會她的洛昂死抓住法柔的手將她拉到自己面前。
「我要問的是她的意思,讓她自己來回答!」
法柔還來不及開口回話,猶似一陣風般出現的豪瑟已將她由洛昂手裡搶過去。
四周的肅殺之氣頓時由豪瑟目光中散射盡出,包圍了仍一張嘻皮笑臉的洛昂,後者只是一聳肩擺出無辜表情,很快打起手勢示意手下帶走自願替代的時琳。
「不可以!時琳,時琳,你回來!」被豪瑟扣住的法柔無姑恐懼地叫喚著,她不能,她絕不能眼睜睜看著同行的好友在這裡白白犧牲,她轉而去求豪瑟,她知道這個人是這些劫機犯的領頭,他可以改變這一切,時琳可以活下來,只要他的一聲命令……
「你快叫他們住手!我求求你,快叫他們都住手!」
法柔已顧不得週遭以怎樣的目光看著她落淚懇求這個與她單獨在頭等艙內相處的可怕男人,她只想讓時琳活下來,她們都還年輕,時琳不該死在這裡。
被她寄予全部希望的豪瑟卻沒有給她回答,他只是將法柔抓得更緊,不讓她有機會從他手裡掙脫。
倒是時琳開口說話了,語氣是濾過所有情緒後的平靜無懼,彷彿真正看透這她總是不羈以對的世界。
「沒關係,法柔,這是我自己選擇的,不要傷心。」她甚至浮起了微笑,講著中文的話語裡沒有一絲怨懟。
「為什麼要這麼做?一點道理也沒有啊!……時琳,告訴我,為什麼?」
時琳只是笑而不語,臉上帶著法柔再熟悉不過的,屬於宋時琳一個人專有的玩世不恭。
「告訴賽門,我殺了他的孩子……」
兩旁的人帶走她,法柔望著她的笑容,第一次清楚看見,那蘊含其中的深沉悲哀。
「不!時琳,不要!…」法柔伸長的手還企望抓住已被淚水模糊掉的時琳背影,身後突如其來的一擊結束法柔的最後意識,豪瑟接住她頹然倒下的身軀,強迫自己忽視那聲原本該是法柔承受的淒厲槍響。
第二章
她在充滿時琳的夢魘中驚醒過來,好友臨死前的話不斷在她仍呈混沌狀態的腦海重覆,讓她猛然恢復清楚意識的是,她竟發現自己正坐在豪瑟腿上,而後者那雙藍眼裡的深深視線仍停淚在她眼底。
轉過臉的同時,法柔慌忙將視線自他身上離開,他伸手拉住她的手腕,短短一句命令:「坐下。」他示意身旁的位署。
法柔一陣惱怒,她根本忘了該害怕。「我不是讓你使喚的寵物,放開我——」
豪瑟的手更加重了力道,「我只知道,你是我的。」
他自信沉穩的聲音,猶如晴空下的大海平靜無浪。「少胡說!」法柔嚴厲地拒絕他,也同時阻止自己差點出錯的迷惑,「你甚至不知道我的名字,你殺了我的朋友,你罪該萬死,你——」
最後她發現自己開始語無倫次,不是因為恐懼,他臉上的線條柔和許多,但也只限於淡元表情,她的混亂來自他的注視,那毫不掩飾又足以折磨人的深沉目光。
她索性閉上眼睛,消極的逃避是最有效的方法。就在對他吼完以後,她無可置信地聽到有人以中文喊出她的名字,她睜開眼,訝異地環顧四周,沒有別人了,只有他,難道……
「你叫法柔,我知道。」他的發音幾乎不帶外語腔調,法柔還以為是自己出現幻覺。
「你會中文?」她狐疑地打量箸豪瑟。
「至少可以喊出你的名字。」擁有四分之一中國血統的他,自小由祖父教授中文,或許少有機會使用,但他並不曾讓自己的多國語言能力生疏。
「你的朋友已經死了,聰明點就該好好順從我,聽我的話。」
「你簡直是作夢——」法柔的怒氣再次一湧而上,順從他?他到底把她當成什麼了?
「別嚷嚷。」他仍然不疾不徐。「要不然我會考慮弄昏你,直到我們飛抵波哥大。」
他的威脅果然奏效,法柔識時務地選擇沉默,同時依他的意思在他身旁坐下,畢竟保持意識清醒最重要,雖然這位意味著她必須更辛苦地加以防備。
她不知道這班飛機是怎麼從洛杉磯起飛的,想必也是被那一具又一具的人質屍體給遁得無計可施的警方讓了步,而殺手的慵婦那些無辜的犧牲者裡,還有她的朋友,時琳!
想到這裡,法柔掀翻起狂潮巨浪般的自責痛苦,她怪自己沒能阻止時琳,沒能令鐵石心腸的豪瑟改變心意,是她的錯!時琳還懷了孕——賽門的孩子,她為什麼這樣傻呢?
淚水禁不住往下滑落,法柔不敢哭出聲音,只是任由晶盈的斷線珍珠無聲摘落在自己揪緊的手背上。
擱在扶手上的手突然傳來一陣覆蓋的溫暖,豪瑟已不知何時將手交疊上她的,沒有侵略性的力量,只是輕疊在上頭。稍稍抬眼看他,他正靠著椅背閉目養神。
只有這種時候。法柔才能將她畏怯的眼光停留在他的臉龐五秒鐘以上,望著他的側影,也只能將疑惑與小心停在她的黑眸裡。
他就像是個謎!尤其在他那麼粗暴地強吻她之後,卻又極其心細地扔給她衣服藉以遮蔽受傷的自尊,法柔摸不清他的情緒、思路,以及所作所為的背後動機,只有一件事她是清楚的,他是殺人不眨眼的劫機暴徒!而且他殺了時琳!他讓時琳和寶寶冤死在回家的路上,她絕對不能原諒他……
激昂的情緒使得她不由自主想抽回被他覆住的手,然而,那原本無意侵犯的溫柔感覺到她的反抗,剎時間,豪瑟一個緊握,法柔的青蔥指間成了紅紫顏色,他弄痛她了!那警告的力量沒有絲毫寬待,幾乎要擰碎她的手骨,法柔只有認輸,不自然地挪挪身子,而他甚至未張開跟睛。
她氣自己無能為力去反抗,無能為力去忽視他對她而言足以遮去整片天色的存在,一個在機場撞上的陌生人,也許即將成為改變她生命的陌生人,她卻無能為力去拒絕。
再過不久,這班飛機就要在波哥大的EL DORADO機場降落,豪瑟接到消息,半小時前戈美茲已由聯邦監獄裡釋放,截至目前為止,他們營救這名惡名昭彰的毒品大王的目的已算達到。
最後一次了,只要救出戈美茲,他就可以恢復自由之身,結束他早已厭倦為人賣命,雙手沾滿血腥的殺手生涯,只希望能過得了這一關。
在隱隱感覺飛機降落前引擎側轉的反衝力時,他自座椅上站起來。
「你待在這,無論發生任何事都不准出去。」只拋下一句毫無情緒成分的命令給她,豪瑟頭也不回地離開了頭等艙。
機輪接觸到跑道發出的微震,宣告著另一場戰爭的開始,不安的法柔不久即聽到四處響起的斥喝聲,由窗口望出去,她可以清楚看見將飛機團團包圍的警車和持槍警察,直升機在上空來回盤旋,雖然波哥大當地時間已屆午夜,但由四面八方而來的強力照明,仍使得以被劫飛機為中心的範圍內明亮如白晝。
漫長的雙方對峙已讓她麻痺地感覺不到時間,不知過了芻久;一聲幾乎震破耳膜的槍響傳來,更多槍枝的掃射聲,人們驚懼的尖磐喊叫,描繪成法柔腦海裡相去不遠的混亂場面。
就在她讓那些可怕聲音擾亂得心神無主之時,豪瑟大步跨進來,一言不發地抓住她的手臂拉起她。
「你要做什麼?放開我……」法柔拚命想扯開他緊抓住的手。他卻一反手便由後扣住她細緻的頸項。
「你是我的人質,當然得跟我走!」他答得令她心悸。
「不可以,你不能這麼做!」法柔驚喘道。
豪瑟只是低低地一哼,將她拖出艙外。
法柔終於明白所謂「他的人質」的明確意義,尤其當他冰冷的槍管抵住她的太陽穴,他們在眾多人質手勾著手的包圍擁護下,走下飛機的梯子時,法柔以為自己失去了呼吸,然而當刺眼的白色燈光照向她的臉龐,她竟有一種幾十個小時以來等待的解脫感。
回到哥倫比亞等於回到自己的地盤,豪瑟要求警方準備兩部吉普車,這原就是計劃的一部分,他不疑有詐地指示手下先上車,手裡握著引爆器默默計算時間。
走下梯子,他推開面前的人質,拉著法柔往吉普車的方向而去,按下引爆器,整個機頭被他們預備的炸彈炸得粉碎,場面陷入了元法收拾的混亂。
疾奔中,豪瑟突然看見站在大批警察前方的尼克泰勒,身為高階警官的他,是戈美茲這頭販毒巨獸手上戴的一雙「白手套」,漂白戈美茲的種種污穢罪行,多年來不知拿了戈美茲多少好處,這次營救計劃裡,尼克是哥倫比亞警方中幫助這些劫機者的內應,因為有他的參與,豪瑟以為只需要在他的掩護下演好一場逃亡的戲,但——強烈的白光照得尼克的臉也顯得毫不真實,尤其他的兩隻綠色眼珠裡彷彿正熊熊燃燒著某種奇異神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