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好了出宮你得跟著我半年,所以這半年你就得聽我的,我往東,你不能說要往西。在外頭,你可不比在宮中尊貴,更加不是人人都得敬畏的淑妃,這點你可得認清,若是你不能接受,我可以現在就送你回宮。」
雖說他不認為渴望自由的慕容輕煙會不接受這樣的條件,但醜話先說在前頭,要是她不同意,他們還不算離宮廷太遠,他大不了輕功一施便可送她回去。
完全不出他意料之外,輕煙對於他那帶著警告的話語沒有多加抗議,只是點了點頭,算是接受。
但她終究不是一般的姑娘,當然有自己的想法,她螓首微偏地稍加思索,便說道:「我可以聽你的,但是你總得要讓我知道你為什麼要這麼做!」
她不喜歡那種無所適從的感覺,這種感覺她在爾虞我詐的後宮裡面已經嘗得太多了。
為了自由,她可以依命行事,但是她必須清楚地知道自己在做些什麼。
她的要求讓關雲揚略帶詫異的將深沉的目光掃向她。 從她清靈的眼眸中,可以看出她並不笨,而那條理分明的思緒更叫他不得不刮目相看。
不閃不避的迎著他審視的目光,她的眸中漾滿了堅持,無言地等待著。
就在她以為關雲揚不會開口解釋一切時,他薄抿著的唇突然開啟。
「你以為皇上能事事作主嗎?這朝廷裡的大小官員們日日朝會、天天議論,雖說後宮嬪妃屬於皇上的家務事,但是卻事關國譽,若是就這麼光明正大地遣你這麼一位妃子出宮,那廟堂之上的議論怕還不翻了天嗎?」
「就算是這樣,你用這種擄人的方式,那些官員難道就不會逼著皇上派出大批人馬前來營救我嗎?畢竟如你所說,事關國譽。」
「你的見解倒還不淺,竟然能這麼快就想到這一層,難怪皇上會對你另眼相看。」
關雲揚帶著讚許的評論,讓她白皙的頰上驀地爬上一層紅暈。
「所以說這只是剛開始而已。」
像是想要刻意考考她似的,關雲揚伸手指了指剛才扔給她的衣裳,跟著又在腰際掏出了一把匕首,然後朝著她問道:「那你知道我準備這兩樣東西的用意為何嗎?」
低頭望了望自己膝頭的衣裳,再轉頭看向那散發著森冷光芒的匕首,不一會兒,輕煙的眸光乍然一亮,似乎已經懂得他想要幹麼了。
既然不能光明正大,那麼讓她被人擄走,然後再製造一些她已遇害的假象,於是從今爾後淑妃就在人間蒸發,世上再無她慕容輕煙這個人了。
到時縱是有人懷疑,只怕也無從查起。
「難怪你要這麼大費周章了。」想通了一切,她不由得佩服起關雲揚心思的細膩。
他的做法真的可以說是面面俱到。
讚歎之餘,她白皙的手也跟著他揚伸去,而且目標明顯的就是那把匕首。
「你想幹麼?」
莞爾一笑,輕煙神態輕鬆地說道:「既然是為了我的事,沒道理讓你受罪,所以我自己來。」
那抹輕柔的笑容像是旭日東昇的朝陽,融化了她臉上慣常的冰冷,也讓關雲揚忍不住看傻了眼。
她話聲一落,趁著他還沒回過神來之際,她抽過匕首,用力往自己的手背上一劃。
鮮血隨著傷痕迅速的滴落,輕煙將手往自己的身上塗抹著,直到衣服上血跡斑斑,她才在關雲揚那不敢置信的目光中,遞還了匕首。
「我想這樣應該可以了吧,那就麻煩你幫我看著一下,我去換衣服了。」說完,她也不等他說話,就逕自拿著衣物走到草叢後面。
這種自殘的事,即使是男人也多半做不到,可是她卻毫不遲疑的朝自己手背劃下,而且既不喊痛,也不皺眉頭。
她……她究竟是個什麼樣的女人啊?
第四章
固執,逞強。
不消一天的時間,稍早盤據在關雲揚心頭的疑問就已經有了答案。
輕煙是個道道地地既固執又逞強的姑娘。
怎麼說也過了幾年宮中那種茶來伸手、飯來張口,除了逛逛御花園,路根本走不到幾步的養尊處優日子。
所以走沒多久,她的腳底已經磨破了,那血漬還滲出細緻的繡花鞋,可是她硬是一聲不吭地裝作沒事。
要不是他方才眼尖不小心瞄到,還真不知道她想逞強到什麼時候。
一股子氣沒來由的在胸中蔓延,一雙瞪著輕煙的眸子更是冒出了熊熊的火花。
「你怎麼了?」
對於關雲揚那突然沉下的瞼色,她是一頭霧水,她停住腳步,仰頭望向幾乎比她高出一個頭的他,疑惑地問道。
「為什麼不說?」他厲聲質問著。
「要說什麼?」他那沒頭沒腦的問題,她壓根完全不能理解,只能愣愣然地望著他。
他們不是在趕路嗎?
因為怕官府沒有被他們的計謀所騙,所以從她換好衣服之後,他們就一直在趕略,走得愈遠他們便愈安全。
雖然嬌弱的她因為趕路已經揮汗如雨,那雙被磨破的纖足更是毫不停止地泛著疼痛折磨著她,可是她只要一想到,每走一步,就離嚮往已久的自由近些,她就覺得什麼都值得了。
「你真固執!」關雲揚咬牙罵道。
她到底還想瞞他多久啊?他都已經發現了,她竟然還在裝傻。
脾性一起,抿唇不語的他索性伸手攫住她的雙肩,輕輕鬆鬆地將她往上一提,然後把她整個人挪移到聳立在路旁的大石塊上。
「你到底在幹麼?」
莫名其妙的被罵,又莫名其妙地被他提上了石塊,輕煙簡直是一頭霧水,只能睜著清亮的大眼兒,迎著他的怒氣,不解地問道。
「你還想瞞我?」簡直不敢相信她會逞強到這樣的地步,氣呼呼的關雲揚索性直接拉起她的腳。
他那突如其來的舉動讓毫無防備的她忍不住驚呼了一聲,她努力地想要抽回自己的腳,卻不能如願。
一股既深且沉的恐懼也隨著他的舉動,開始在她的心底蔓延開來。
絕對不能被他發現!
如果他發現了她這麼沒用,或許會覺得她是個累贅,然後就索性將她丟回宮裡去。
只要一想到這種可能性,輕煙便急忙猛使力,不顧一切想要抽回自己的腳,即使傷了自己也毫不在乎。
「你給我安靜的坐好!」關雲揚不悅的低喝,脫下她鞋襪的舉動沒有絲毫的停頓。
所有的掙扎都徒勞無功,輕煙急得只差沒掉淚,她痦啞著嗓子喊道:「你不可以脫我的鞋襪,難道你真的不顧我的名節嗎?」
怎麼說他們也是男女有別,雖然她這輩子不可能會另嫁,但是該守的禮教她還是得守,關雲揚這樣的舉動,認真說起來,其實已經壞了她的名節。
「現在都什麼時候了,你還顧什麼見鬼的名節。」他脾性一起,迭聲低咒。
尤其是當他見著了她沾滿血跡的白襪時,渾身上下更是湧起一股想要掐斷她纖細頸項的衝動。
「可是……」她原本還想說些什麼,可是當血跡斑斑的鞋襪映入她的眼簾之後,她知道再說什麼也沒有用。
抿著唇,低下頭,她不發一語的等待著他驅逐。
沒想到出乎她意料之外的,雖然他的怒容依舊,但他只是默默地褪去她的鞋襪,然後回身自路旁的小溪中取來乾淨的溪水,為她清淨被血跡沾滿的腳。
「我……我自己來就好了。」從來不曾讓旁人替她做過這種事,更遑論是讓一個男人為她這麼做,輕煙既羞怯又尷尬,連忙說道。
他抬頭,深邃的眼眸睨著她,僅僅是森冷的一眼,就讓她閉上嘴,可是雙腿還是不由自主地縮著。
看著手中那雙白得宛若皓雪一般的蓮足像蟲兒似的動啊動的,關雲揚忍不住再次抬頭輕瞪著她。
「別動,你不讓我好好上藥,難道是想殘了這雙腳嗎?」真是個不懂得愛惜自己的姑娘。
瞧瞧她這雙雪白的蓮足被她弄成了什麼模樣,真是叫人看了就忍不住生氣。
「可是……可是……」
現下腳丫在他略帶粗糙的掌心中,即使她向來性子冷寂、無所畏懼,也不免感到羞怯。
兩抹紅雲飄上她白皙的雙頰,那嬌羞的模樣竟讓望著她的關雲揚有了片刻的怔忡。
「我真的可以自己來。」被他灼灼的目光瞪得心慌,她再次開口重申。
她真的不想被視為什麼都不會的麻煩,其實以前在慕容家,她和不受寵愛的娘被發配到最偏遠的小院落,什麼事都要自己做。
「身為一個女人這麼逞強一點也不可愛。」他嘴裡叨念著,看似不滿,但其實替她包紮的動作卻異常的輕柔。
「我……」可愛,一個皇上的妃子,能和可愛扯得上邊嗎?
對於他的評論,輕煙雖然唇角微揚,但扯出的卻是一抹苦笑。
今天若不是紀大哥犧牲了自己,而她成了皇上的妃子,有了榮華富貴,那麼她很可能依然是那個不受寵的庶出之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