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依藍怔了怔,看著成筠真誠的眼神。會有那麼一天嗎?雖然她和成剛重新恢復交往,但他卻再也沒有和她提過婚姻的承諾,她不知道他心裡的想法又是如何?
結束了和成筠的午餐後回到辦公室,她整理著明天要開會的文件,腦海裡仍舊思緒纏繞。離下班的時間尚早,成剛這時應該還在公司忙著,也許她該再到醫院去探視一下他的父親……
此時辦公室的門開了,她頭也沒回地道:「小芳,下午的約幫我取消,我不回公司了。」
「連我也要取消嗎,凌小姐?」一個懶洋洋的聲音響起。
她猛地回頭,成剛就斜倚在她的辦公室門框。
「你怎麼來了?」她又驚又喜地迎向他。
「妳的助理不在座位上,我就偷溜進來了。」他闔上門走了進來。「可以下班了嗎?」
「當然不行。」見他挑起一眉,凌依藍一本正經地道:「不過我可以抽出十分鐘的時間陪你喝杯咖啡。怎麼樣,成先生?」
「十分鐘可能不夠,如果妳願意找其它時間補償我,那我勉強可以接受。」成剛一臉不懷好意的笑,朝她伸出手臂,她笑著走進他的懷抱,雙手環抱住他的腰,感覺他的唇輕落在她的唇上。
「我剛剛和成筠通過電話,她說中午和妳碰過面。」他用下巴輕摩著她的髮絲,揶揄地道:「我不知道妳們的感情變得這麼好。」
「她到附近拜訪朋友,就順道約我一起午餐。她告訴我成睿過幾天就會回台灣。」她猶疑了一下,一句話就那麼不由自主地脫口而出,「我去看過你父親了。」
她原本想婉轉一點的,至少先試探他的想法,而不是這麼直截了當,然而那句話卻已衝出口。
她能感覺他微微一僵。
「是嗎?」他冷漠地道,想要往後退開,她卻不讓他逃避問題。
趁勇氣消逝之前,她必須盡快說出口,「我知道我說這些話你不愛聽,但是給我幾分鐘的時間讓我把話說完,好嗎?」
成剛渾身的肌肉依舊僵直,必然也猜到了她要說什麼。但他沒有開口,也沒有再試著推開她,她祈禱那代表默許的意思。
深吸了一口氣,她放柔了聲音說:「我知道你一時之間還無法原諒你父親,但是他在外頭流浪了這麼多年,現在的他已是個病魔纏身的老人,再也無法威脅你們了,難道你不能看在這個份上,別再這麼仇視他?」
「如果我原諒了他,那麼他所做過的那些事呢?全都一筆勾銷嗎?我和媽媽、弟弟妹妹這些年來所受過的苦又算什麼?」
「你們是吃過苦,但是他也正在為當年的所做所為付出代價。你母親都能不計前嫌重新接納他回到這個家了,你何苦還讓自己背著這麼沉重的包袱?這並不能令你比較好過,不是嗎?」
成剛神色木然,但她能感覺他的心正在天人交戰,畢竟她不是他,沒有人有資格要求他將過去的一切化作雲淡風輕。「我不知道……」
「我瞭解。」她溫柔地制止了他,明白他的掙扎。「也許原諒他並不容易,伹是答應我,試試看,好嗎?」
成剛沒有回答,只是凝視著那對清亮的眸子。而後他舉起她的手,將唇印在她柔嫩的手掌心上。「依藍。」他呢喃著她的名字,一遍又一遍,有如最虔誠的禱告。
第十章
餐廳裡,成剛面對著凌英平,知道自己正被嚴厲的審視著。
今天下午,他在辦公室裡接到凌英平的電話。自從前幾年將公司交給兒子管理之後,凌英平便呈半退休狀態,平常大多長居在澳洲。他雖從依藍口中聽聞他已經回到台灣,卻從未想過他會主動打電話給他,和他訂下這個邀約。
他不知道凌英平對自己的看法如何,但他個人倒是十分景仰這位商場鉅子。雖然他外表看來溫和敦厚,實際上的他卻是個標準精明幹練、心思縝密的生意人,這也是凌志集團在他的經營下能聲名顯赫的原因。
「我看了幾份財經雜誌,知道你這幾年在商場上十分活躍。」侍者端上咖啡之後,凌英平才打破沉靜。「你會是個很好的盟友,也會是個相當可怕的競爭對手。若不是瞭解你和陳董事長之間的情誼,我倒很想延攬你這位將才。」
成剛微挑起眉。雖然他的口吻十分平淡,但他知道要獲得這位商場鉅子的認同有多不容易。「如果這是讚美,那我接受了,凌董事長。」
「關於合作的可能性我們可以再討論,但是今天我不是來找你談生意的。正確一點來說,我今天是以一位父親的身份、為了我的女兒而來。」凌英平銳利的眸子注視著他,緩緩問道:「依藍正在和你交往,是嗎?」
成剛迎視著他。「是的。」他簡短地回答。
「嗯。」凌英平靠向椅背,一手深思地輕撫著鼻樑。「在來找你之前,我稍微打聽了一下,發現關於你的新聞大多數是負面的,你甚至還搶過我兒子的女朋友,讓他對你極不諒解。關於這些,你有什麼想解釋的?」
「我無法左右所有人的想法,重要的是我清楚自己的所做所為,並且對我做過的每一件事負責,那就夠了。」他率直地道。「再者,曾經遭遇一點小挫折便耿耿於懷,不去細想自己落敗的理由、反而責怪起對手太強,這種人根本成不了大事。」
凌英平揚起一眉,知道他在暗諷自己的兒子,一絲欣賞的笑意泛上他的眼底。這小子可真是毫不客氣啊!
「男人在商場上逢場作戲總是難免,但把自己搞到聲名狼藉卻不是件好事。」他端起咖啡喝了一口。「依藍是我的寶貝女兒,她從小到大不曾做出任何違抗我的事,身為父親,我以有這樣一個貼心的女兒為傲。」
「我明白。」
「她不顧她哥哥的反對堅持要和你在一起,這是她第一次公然挑戰我們的權威。我只有這麼一個女兒,只要任何人敢傷害她一根寒毛,我絕對要那個人付出代價,無論用任何方法。」
從他眼中,成剛接收到顯而易見的警告。「這同時也是我的希望,凌董事長。」
「那你應該知道,任何父親都希望自己的女兒能嫁個真心以待、老實穩定的丈夫,這和他的出身如何毫不相關。
「我前兩天和陳常盛董事長碰過面,他大力稱讚你的表現,也為你的人品性格向我打了包票,但我對你仍然有些疑慮,畢竟我的女兒是大家閨秀,她和什麼樣的人來往關係到她的名聲,非得要謹慎才行。」
見他不語,凌英平停了一下,才繼續說了下去。
「依藍從小就是個乖巧的孩子,她畢業於美國常春籐盟校,能力自是不在話下。我早在幾年前就幫她選定了門當戶對的對象,你認為自己有什麼資格配得上她?」
「你為依藍選定對像之前,有沒有問過她的想法?還是不管她願不願意,她都得和你們中意的人結婚,即使她根本不喜歡對方也無所謂?」
他犀利的問話令凌英平微微一怔。
「感情可以婚後再培養。」他強調。「再說對方是她世伯的兒子,從小就是玩在一起的玩伴,只要我要依藍嫁,她一定會聽我的話。」
「或許,但這種政治婚姻通常只考慮到雙方的利益,就算依藍遵從了你的安排,也不會是心甘情願。」他淡淡地反駁。「窮困的日子或許難熬,但衣食無虞、養尊處優的富人卻不見得比窮人更快樂。你知道依藍時常感到寂寞嗎?」
凌英平再度愣住。「怎麼會?她從小要什麼有什麼,家裡隨時都有傭人和司機接送她上下課、陪她唸書玩耍,她怎麼可能會寂寞?」
「因為你們都不在她身邊。」他指出再簡單不過的事實。「如果可以選擇,我想依藍會寧可希望她不是富家千金,而只是個小康家庭的孩子,至少她會得到父母親更多的關注,而不是一回家只有傭人和沒有生命的芭比娃娃陪著她。」
「你是在批判我嗎?」凌英平的態度突然強硬起來。「你以為你是誰?憑什麼做這些評斷?」
「我只是告訴你一個事實,凌董事長。」成剛沒有被他威勢的表情嚇住。「我也有父親,但很不幸的,他不是個負責任的父親。然而即使如此,我和母親還有兩個弟妹感情卻是非常親密,只要我們在一起,就算窮一點也甘之如飴。
而依藍,她自小生長在富有的家庭,但她感受到的親情卻是如此貧乏。她一直想做你的乖女兒,但她也會有自己的想法。如果你是真心疼愛她、想要她快樂,就該真正瞭解她想要的是什麼,而不是一味的要求她按照你們的吩咐去做。」
空氣一下子靜默了下來。凌英平的表情有些震驚,一時間還無法消化這突如其來的消息。從小到大,依藍凡事都聽從他的安排,很少表示個人意見。他之前一直覺得理所當然,直到現在才猝然醒悟到女兒的順從不是因為毫無主見,而是因為不忍心讓他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