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條路她認得,是往他家去的。
「這個時間你這個主席不用上班嗎?」她撇撇嘴角。
「拜你之賜。」
「我?是嗎?!」她故意有聽沒有懂,大概猜到是她做的「好事」讓他變臉吧。
毫無預警的,他突地來個緊急煞車,她整個身子往前俯衝再往後貼靠在椅背,她撫著怦怦狂跳的心臟,本想開罵,卻見他一臉冷硬,一肚子話倒先嚥下了。
他半瞇起黑眸,怒目切齒的道:「你為什麼多管閒事?」
這一個星期以來,天天有警察上門關切,還有婦幼保護專線社工、社會局跟一些社會慈善團體上門,搞得他家烏煙瘴氣、不得安寧。
「哼,不是每個人都可以視而不見。」她就不行。
「你是害她。」
「我是幫她,哪像你們沒血沒淚沒心肝。」
「我要你停止。」
「那就把管建浩送去警察局。」
「辦不到。」
「辦不到?!因為他是你堂弟?!那何靖柔呢?她何其無辜?」
「有些事你這個外人不會明白的,我現在讓你去見見她,看看你的「幫助」幫助了她什麼!」
她不明白他話中的含意,卻有不好的預感浮上心頭。
車子來到豪宅,管繼凡帶著她往另一間樓中樓去。
屋子裡整理得一乾二淨,看不出有家暴的情形,兩人上了二樓,進入一間臥室,就看到何靖柔背對著他們坐在輪椅上。
「靖柔。」
何靖柔身於一顫,緩緩的將輪椅轉過來。
邵茵一見她那被揍得面目全非的臉,她飛快的搗住嘴以防止一聲啜泣逸出口中,她震駭的明眸已盈滿了淚水。
「你看到的只是一部份,她是體無完膚,只要有一個外人來查看她的情形,當晚,建浩就向她施暴一次,你找來的人有多少,她就多受了幾次暴力傷害。」
「不……」邵茵淚如雨下,這不是她的本意。「你們為……」她哽咽,「為什麼不保護她……」
「我們試過,很久以前就試過,結果就像你看到的。」
她痛楚的搖搖頭,「為什麼不將她帶走?離管建浩遠遠的?」
「帶過了,但他找到了她,還扭斷了她的手臂——她累了,我們也不能待太久,待會兒建浩就回來了。」管繼凡知道邵茵嚇壞了,然而如果不這樣,他太瞭解她那鍥而不捨的個性,她不會放手的。
兩人回到另一棟宅子的客廳沙發坐下,廚娘為他們各泡了一杯茶。
管繼凡看著邵茵顫抖著雙手捧著茶,一口一口的喝,他心有不忍,但他仍表現出慣有的冷漠,「你會收手了?」
她點點頭,深深的做了一個深呼吸,「我知道該怎麼做了,我想回去。」
「我送你。」她看來受了不小驚嚇,美麗的眸中仍噙著淚光。
她低聲的道:「不了,我想自己回去。」她要去一個地方。
她往門口走,剛好看到白宜芳從外面回來,「邵茵,你怎麼來了?又怎麼在哭?」
「白夫人,我有事,我先走了。」
她不解的看著邵茵離開,再回頭看著兒子,柳眉一攬,「你不是帶她來看靖柔吧?」
「嗯,我要讓她知道她做錯了什麼。」
「但她的出發點沒錯,繼凡,」白宜芳感到不忍心,「何況這陣子家裡來了這麼多人,我也開始思考,是不是將建浩送到療養院去?他的心有病,我實在不該顧及對他父母的承諾而讓無辜的靖柔繼續受累。」
「媽,那是叔叔最後的請求,何況,是我們欠了他。」
母子倆同時沉默了。
那一場墜機意外,建浩的父母原本可以避開的,因為當天是建浩的生日,兩人都請了假,但父親堅持要兩人陪同一起去見南部的一名重要客戶,沒想到,三人坐的小飛機才起飛不久,引擎就冒煙隨即墜機,三人中,叔叔是惟一仍有氣息的,然而兩天後,仍因傷重不治。
原本就有憂鬱症病史的建浩是叔叔最放不下的牽掛,所以他請求母親一定要好好照顧他,不要將他送到精神療養院,因為建浩曾在那兒多次自殘……
管繼凡抿抿唇,看了手錶一眼,「我要回公司開會。」
「繼凡,先等一等,其實邵茵的出發點都是好的。」她拍拍兒子的手,「媽曉得你不敢對女人有好感,因為建浩說過,搶你的女人是他今生最大的樂趣,你怕引來建浩的第二次介入,可是從這件事看來,邵茵是有能力去抵抗他的魅力,媽真的希望你可以跟她……」
「我走了。」他真的不想再談下去,雖然他很清楚母親不希望因為堂弟的關係,讓他不敢再愛,但靖柔的教訓就在眼前,就算他對任何女人有——他的腦海一閃而過邵茵那張哭泣驚嚇的臉。
不!他不敢愛,他是真的不敢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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邵茵離開管家後來到安園私立療養院,將在管家看到的情形一一說給袁安娜聽。
「我沒主意了,不知道該如何幫她。」
坐在護理站的一角,她低著頭,一串串淚水滴落在手上,她覺得無肋,更覺得是地間接傷害了何靖柔。
袁安娜溫柔的拿了面紙擦拭她臉上的淚水及手上的淚珠後,輕輕的道:「我建議你可以帶管繼凡來看看你媽,也許這比做任何事、說更多的話都還有用。」
是嗎?
她眼神一黯,那不就將醜陋的家事全攤開了?!
這幾年來,她不交朋友、不談父母、不談家裡的情形,現在卻——
但看著袁安娜鼓舞的眼神,無計可施的她終於還是點頭。
接著,她去探望母親,看著仍然沉睡的母親,握著她的手,深吸了一口氣後,她微微笑,「媽,我可不可以帶一個人來看你?我知道你一向很懼怕陌生人,但是我必須讓他知道縱容一個施暴者是不對的——」她眼眶微微一紅,「不提這種事了,呃,對了,我將美容會館的工作辭了……」她看著手中的戒指,這一段日子它倒安份,沒再發生什麼事,不過這也是因為她不敢再亂髮誓、亂許願。
邵茵深吸口氣,笑了笑,「你放心,你的女兒很優秀,不怕找不到工作,何況,管繼凡——就是我跟你說過的那個好鄰居,他其實是個有錢人,」她頓了一下,繼續道:「沒有,我沒有愛上他,你也知道我對愛情沒有憧憬,只是瞧他把我當成陌生人,我很生氣……我寧可他又恢復那個平凡的管繼凡……至少我還有一個朋友……」
她看著母親,她跟父親也是戀愛結婚的,但婚後,卻不是王子跟公主過著幸福快樂的日子,所以她對婚姻一直有嚴重的不安全感,對異性也不敢付出真愛,這是隱形的創傷,永遠也擺脫不掉的。
她又跟母親聊了好一會兒,凝聚了些勇氣後,才打電話到TNG,「我找管繼凡。」
「主席在開會,對不起——」
她不悅的道:「我知道他「又」在開會,但請你告訴他,他再不來接這一通電話,不到半小時,他一定會頭痛。」
對方沉默了好一會兒,才道:「請你等等。」不久,隨即傳來管繼凡特有的低沉嗓音,他的口氣絕對比她差,「你還沒鬧夠?」
「我有很重要的事跟你談。」
「沒空。」
她也沒理他,直接報上了安園私立療養院的地址,「我在這裡等你,一二號病房,再見。」
辦公室裡,管繼凡瞪著被粗魯掛斷的電話。病房?她生病了?還是發生什麼事?
「想什麼?」坐在他身邊的朱玉琪不高興的噘了噘紅唇。他最近都對她好冷淡,雖然他邀她過夜的那一晚,他就把話說清楚了——
「我這一輩子都不想跟任何一個女人有瓜葛,原因你很清楚,所以我只當你是妹妹,也是藉你這個妹妹趕走那一個花癡……」
她當然知道問題全出在管建浩身上,但她才不相信管繼凡對邵茵真的無動於衷,要不,他可以叫小柏送她走,何必親自載她離開。
思緒問,看到他穿起西裝外套就要往外走,她連忙起身,「你又要出去?你不是剛回公司嗎?」她怏怏不樂的說:「而且你答應過我,這幾天應徵都沒有適當人選的話,你會僱用我的。
近水樓台先得月,現在她名不正言不順的天天往這兒跑也怪。
「面試尚未結束。」
「這——那你去哪裡?我跟你去。」
「不用。」看都沒看她一眼,他離開辦公室,開車前往邵茵所說的地點,一到那裡,才發現這是一家標榜由醫護人員所開、設備完善的私立療養院,而邵茵就站在門口。
一下車,他走向她,「你叫我來這裡做什麼?」她看來好好的。
她沉沉的吸了一口氣,「給你看一個人。」
她示意他跟著自己走,一直來到母親的病房前,她再做了一個深呼吸後才推門進去,「媽,我的朋友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