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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頁     芙蓉

  「玄鈺哥哥是……是外頭姨娘的孩子,爹早先也沒讓他、呃,沒讓他認祖歸宗的。」她偷瞄他陰鬱神色,心上直發毛,只得硬著頭皮繼續胡扯。

  「而且……而且玄鈺跟隨您三年,憑您聰明才智,怎看不出玄鈺是男是女?若說、若說玄鈺欺君犯上,那麼沒看出真相的您,也難逃包庇罪名。」

  她巧妙地將李朔給拖進泥濘之中,來個大混戰。

  「你——好一副伶俐小嘴,逞強好辯。連這點都一模一樣。」氣極的李朔忽然像是想到什麼,唇邊泛出得意笑容,眼眸瞇起,貼近她臉龐。

  「既然你說過不認識我……試問,你又如何知道,他『追隨』的是『我』?我可從沒說過,我與玄鈺之間的關係。方纔你不自覺中,已改用敬語。」

  「唔!」晁玄鈺一時語塞,沒料到自己竟然改不了平日習慣,讓他捉到把柄,現在怎麼辦?

  「可剛剛您……您說過,認識玄鈺已三年。」她絞扭著手上的被單,指節用力的幾乎泛青。「再說,敢直呼玄鈺名字的,除殿下之外,恐怕也無其他人了。」

  她的回答不像先前堅定俐落,倒是有些快無力招架。大概是昨天跑了一晚上,精神不濟,加上緊張過度,現下她只覺得胸口緊窒,呼吸困頓。

  「因此妾身、妾身認定,您、您就是、就是當朝大皇子無誤……」完蛋了,這樣的辯解,他會接受嗎?

  「所以,妾身也不能追究皇子偷窺罪名,只求皇子快快離開,別再污了妾身、妾身清白,別讓妾身此後無顏見人……」

  她以衣袖掩臉作勢欲泣,實則怕讓他再猛瞧她下去,會瞧出什麼端倪。

  她想打發他走時,倒是說的理直氣壯,不著痕跡。「雖想稱讚你是個聰明的女人,可終究只是個看得見小處、看不見大事、斤斤計較無謂之事的蠢女人!」

  李朔氣惱咬牙緩緩說道,見她又向牆邊瑟縮過去,更為光火。「哼,沒錯,若是晁玄鈺在此,堂堂男子漢,不會如此懦弱,不會敢做不敢當!」

  聞言,她不免覺得心頭像有土石流砸下,讓她疼的亂七八糟。

  他是如此信任她,而她卻默不作聲的想逃離他……慢著。是他先逼她走的欸,她自責什麼?

  「好,假使你不是他,那晁玄鈺人去了哪?」他轉身退開,不再逼問她。「今夜他憑空離宮失蹤,你如何辯解?」

  「我、我不明白,他是您的禁衛,您該最清楚才是。」她已無退路,既已否認到底,也只能讓晁玄鈺徹底從這世上消失。

  原本打算托辭生病告假的計畫,只好全然放棄。晁玄鈺……當真回不去了。

  可是……大皇子好像很難過的模樣……

  啊,不想了、不想了,現在她不該老是顧著他的心情,她該想的是,如何讓晁家不被大皇子的怒焰牽連……

  「你果真不是他?」語氣落寞,李朔的表情更為晦暗陰沉。

  她掙扎著,沉默許久,最後吐出兩字。「不是。」

  「是嗎……這麼說,自始至終,是我過於失禮了。」強抑怒氣,李朔面容逐漸轉為漠然,向她欠身賠罪。

  「今夜冒犯晁姑娘之處,就請你原諒我是憂心玄鈺的安危,心急了些。」

  驕傲如他,要向她低頭,這根本是除非太陽打西邊出來。

  一聽他說,他牽掛著她的安危,她才有一絲欣喜與感動,他是這麼關心她,可隨即她的心,立刻被滿坑滿谷的罪惡與懊惱包圍、揪疼。

  他……是喜歡「晁玄鈺」的吧?可為何又對她如此責備?

  難道就只因為,「她」不是「他」,就讓他的喜歡欣賞變成了討厭不屑?

  「可是,晁玄鈺他擅離職守,藐視君威,這筆帳我就等他回來聽他解釋再算,至於你——」

  他不再多說,一甩衣袖,快步走向門邊,最後回頭朝她冷冽一笑:

  「你最好把我所說的牢記腦海——今日你否認歷歷,可若你就是晁玄鈺——如此斗膽欺君,我會讓你裁官撤權,施以嚴懲,絕不寬貸,叫你後悔莫及!」

  眼見他最後依舊怒氣沖沖的踏出房門,晁玄鈺根本無法喘口氣。

  李朔在生氣,而且非常非常的生氣。

  假使他起初就願饒恕她,她哪有不承認之理?可是、可是……他一見她是女兒身,平日的友善全然不復存,光是朝她興師問罪的惡樣,她又如何開口?

  她除了害怕他降罪,誅連九族外,更怕……兩人曾經擁有過的情誼就此了斷。

  其實,她又何嘗想這樣躲著他?

  「現在到底該怎麼辦?」擔憂女兒狀況,躲在房門外的晁書霖,直到大皇子走遠的同時,才敢冒出頭,找女兒商量。

  大皇子來的太快,叫晁書霖在完全毫無防備之下,只能乖乖聽命,無力掩飾,任由大皇子當場逮到晁玄鈺,讓她不得不與皇子獨處,繼續扯謊,惹惱了皇子。

  「現在要逃,恐怕不容易,也許,我得暫時的當個深閨千金了。」走到窗前,看著府內、府外未撤的士兵,晁玄鈺笑起來。

  沒料到,讓自己原先拋卻的身份,竟是在這種情形下被迫恢復?可也許這才是最合乎自然的吧,不用躲躲藏藏,不用風吹日曬,不用提心吊膽過日子。

  也許這是上天給她的契機,不用再接受那些擁有適婚年齡女兒的大臣們,前來提親騷擾,也可以遠離那些因她與大皇子交好,而前來奉承的諂媚小人。

  「若有什麼能轉移大皇子的注意力就好。」晁玄鈺與晁書霖同時感歎道。

  但……能轉移大皇子注意力的,又會是什麼呢?

  「該死!」當晁玄鈺第二十次讓裙擺勾到樹枝,而跌落地面時,她不免極不端莊的低咒了一聲。

  兩個月來,晁玄鈺窮極無聊的聽從父親安排,在府中練習什麼大家閨秀必學的琴棋書畫時,差點沒悶慌。

  心中的落寞難以排遣,不待在宮中的日子,竟是如此難熬。

  偶爾,她是喜歡聽琴聲,或是看人對奕,可要她自己動手撥弄不成調的音樂,或者是盯著棋面發愣,她可是一點辦法也沒。

  她不是那塊料,毋須再試。誰讓她天生好動、好熱鬧,就是靜不下來。

  最後,這段日子內,她練成了拆卸琴弦弦柱、玩弄棋石當暗器的功夫……而且還在後花園樹上跳來跳去練身手,以免武藝荒廢太多。

  「玄鈺!」一聽見她爹的叫喚,晁玄鈺立刻從泥地上爬起,怕讓他爹發現,她沒按照爹的意思,去做恢復女兒身份的功課。

  「有事嗎?爹?」她尷尬笑笑,裝作若無其事,把被她拆下來練功的琴弦、琴柱與兩碗黑白棋石,給偷偷藏到寬大的衣袖裡。

  「也許咱們晁家可以保住了!大皇子放棄玄鈺你了——」

  望著爹匆忙自長廊上奔過來,一臉欣喜,聞言,晁玄鈺倒有些反應不及。

  「爹突出此言是何意?」大皇子放棄她了?他……另有意中人?他不是前些天才追著她不放,今天就立刻見異思遷?

  她從不知道他是如此花心、如此用情不專!她只不過離開數日,他就——

  咦?她氣這些做什麼?她不是希望他不將她放在心上的嗎?她不免懊惱起來。

  好吧,應該只是她護衛他的習慣使然,就是無法不去注意他的一舉一動是否合宜,是否有危險;也或許只是朋友一場,對他總有些割捨不下吧?

  她不解心上這份若有所失的惆悵,是怎麼回事,只能努力為自己找尋理由。就是倔強不肯承認,自己對他竟有額外的情愫。

  「今兒一早,大皇子就對晁家解禁,撤回在府外接連監視兩個月的士兵們,像對你失蹤一事已不在意,很不尋常吧?皇子一向不達目的不肯罷休,若不是對你已失了興致,怎會輕言收手?」

  這幾日,晁書霖奔走朝中與宮內各地,打聽皇子接下來的舉動。

  大皇子沒有特別張揚晁玄鈺失蹤一事,也沒讓晁玄鈺棄官一事成了輿論所指,可卻暗中派著禁衛親兵四處活動,對於晁玄鈺的失蹤,採取極為特別的處置。

  「他……放棄了?」理該鬆了口氣的晁玄鈺,卻不知怎的益發失落。

  這樣也好,君臣之間,不該再有其他……過分親暱的情緒。

  但這兩個月來,不在大皇子身邊,竟會讓她煩躁的無法容忍回復女裝的身份,恨不得回到從前那段無憂無慮、恬淡平靜的單純歲月。

  如果能回去……她是不是就不心煩了?她不知道答案。唯一確定的是,她……捨不得過去,更捨不得……他。

  「應該沒錯。我偷偷向宮裡與你素有交情的副手宇文將軍問了,他說大皇子一早就和剛入京的雲州太守,一同微服出巡。」

  晁玄鈺翻了翻白眼,有點想發火。宇文輝在搞什麼名堂?大皇子的行蹤能這麼隨便透漏出去?如果她能回去,必定好好嚴懲他!至於那位雲州太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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