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話不說,脫下身上的外套,迎頭兜面就往她身上套。「穿好。」
「你幹什麼?」她機警地按住藏於腰際的小型手槍,準備他再動一下,就一彈貫穿他的腦門。
「還好意思問?天寒地凍,穿著過於單薄容易著涼,你連這點小常識都不懂嗎?」若非臉上黏了一堆捲曲的絡腮鬍,他真想攫住她艷紅紅的朱唇,吻得銷魂蝕骨才甘心。
「我……」唐蓉兩頰一紅,恨得咬咬牙,「要你管?我就是喜歡涼快怎麼樣——」
「我說穿好。」伊籐霸道地擒向她揮舞的手臂,命令她:「未經我的允許,不准脫下來,否則——」
「否則怎麼樣?」這人力道奇大,兩手輕輕一箝,她竟動彈不得?
唐蓉心中一愕,發現他的嗓音挺熟悉的,宛似……不可能,他已經死了,周檢察官親自開給她的死亡證明書。她一輩子也忘不了張冀那張虛情假意的嘴臉,如果伊籐沒死,他絕計不可能興奮得眉飛色舞,連故作哀傷都帶著掩飾不住的奸笑。
款!她一定是太想他了,才會產生這種錯覺。
「信不信我扁你?」伊籐邪惡地瞇著狹長深幽的眼,威脅她乖乖聽話。
果然是錯覺。這魯男子又髒又臭,怎麼能跟俊雅倜儻,始終風采翩翩的伊籐比?
一陣嫌惡猛烈翻攪她的腸胃,憑著這點討人厭的樣子,她就足以說服自己不需手軟,反正世界上的人口已經過度澎漲,多他一個不多,少他一個不少。
「穿就穿。」等著瞧吧,待會兒待一切掩飾工作處理完畢,我會賞你一腳,讓你車毀人亡。
「在想什麼?想怎樣對付我才可以斬草除根,清心頭之恨?」伊籐冷冽地溢出一抹冷笑,渾然沒將她的「陰謀詭計」放在眼裡。
「我不知道你在胡說八道什麼?」她已經很賣力地在幫忙推車了,還要怎麼樣?
唐蓉不認為她的想法有錯,她必須學會寬恕自己,才能夠繼續為死神效忠。須知在多年以前,她即別無選擇地把靈魂出賣給撒旦。
是老天爺先對不起她的呀!
等她把帳戶裡所有的錢全部揮霍殆盡,她就會了無遺憾地給自己一粒藥丸,或一枚子彈,然後找個無人的荒郊野地,懷抱伊籐的骨灰,用最鄙視的眼神望著上蒼,嚥下最後一口氣。
「哼!殺我沒有那麼容易的。」伊籐用力將車子推下懸崖,並將唐蓉先前穿的那件破舊夾克,撕成稀巴爛,再一起丟下去。「鞋子脫下來!」
唐蓉沒有異議,他做的都是必要的措施。他熟練的手法,和縝密的悸牽s娜妨釗斯文肯囁礎U嫦氬壞劍皎湆t埴翱幘嬴澪戎{窒窳骼撕旱募一錚|尤灰材苡諧指硍難莩觥?
嗯,殺他可能真的不太容易。
糟糕!她錯失良機了,沒在機車墜崖的那一刻,連他一起踹下去,這下——
「找個地方請我吃頓飯?」他的要求應該不算過分,這女人欠他一條命。
「呃……我還有事,不如……」她的皮包呢?剛剛明明還拎在手上……
完了!慌亂中她把那隻小巧可愛的皮包揣進寬大夾克的口袋裡,然後被他給……這下無論如何不能殺他了。
「那麼小氣啊,一餐飯都捨不得請?這年頭好人真難做。」伊籐誇張地蹙眉撇嘴,大搖大擺往山腳下走。
「等等,你要回市區嗎?」身無分文,又在異國他鄉,根本是寸步難行,現在她比流浪漢還要落魄一百倍了。
「不然你有更好的提議嗎?」伊籐側過臉,假裝愛理下理的。
「呃,正好我也要回市區,我們或許……可以結伴同行。」拮据的日子她不是沒過過,但要看流浪漢兼嬉皮的臉色,倒是頭一遭。
歐美男子真要不得,渾身上下毛絨絨的不打緊,連臉面都找不到寸許「淨土。
唐蓉望著他,驚異他濃密的眉毛下覆蓋的竟是一雙黝黑炯亮的眸子,和……黃皮膚?!
「你是東方人?」太好了,憑著這點「地緣」關係,他起碼不會見死不救吧。
「休想攀親帶戚。」伊籐對她已經失望透頂了,兩個人「和」了那麼久,她居然還懵懵懂懂,沒察覺出任何異狀,虧他們倆曾經那麼親密過,難道他在她心裡沒佔得半席地位?
也不會啊,瞧她,整個人狠狠瘦了一大圈,雖然打扮得光鮮亮麗,卻也難掩秋瞳不那抹輕愁。
「啪!」這巴掌正好在他目光搜尋至她微賁的胸線時,毫不留情地摑上他的臉。
第七章
伊籐的眼睛因極端憤怒和猙獰而泛成碧幽幽的青綠色。「你敢打我?」
「人必自重而後人重之。」是她故意煽情演出,挑起這股慾火的,原想藉機一槍了結他,沒想到不知哪根神經不對勁,臨時改變主意,只懲罰性給他一巴掌,算便宜的了。「你那兩隻賊眼敢再亂瞄試試看?!」
「明明是你自己不守婦道勾引我,還有臉責備我不老實?我是個正常男人吶,沒發起狠來強暴你就不錯了,多看兩眼有什麼不對,不讓我看?我偏要看。」單純的戲弄,突然轉成兀冒的醋勁。想到他才剛「死」不久,她就迫不及待地招蜂引蝶,伊籐再也顧不得紳士風度,一個箭步擋住她的去路,將她逼向身後的老松樹,一手支著樹幹,野烈的星芒,幾乎要穿透她整個人。
良久……
「你——」他的直視無諱,令她莫名地心慌意亂,臉面臊紅。
簡直沒道理,她為什麼要接受一名嬉皮的侮謾?
在飄溢著迪奧「毒藥」香水甜膩氣息的氛圍裡,她悄悄伸手探向腰間的暗扣,企圖掏出那把暗藏的手槍……
伊籐的身軀愈靠愈近,是香水的引誘?還是她散發的獨特女人味的驅使?
嘿!瞄頭不對,這女人想殺他,不錯,終於有了正常反應。
伊籐使出一記勾指擒拿,轉瞬奪下她剛掏出的手槍。
「想恩將仇報,殺我滅口?」
「沒錯。」留他活口是違反一個殺手該遵循的遊戲規則的。
「為什麼?你跟那群打手有過結?」他認知中的唐蓉可不是個嗜殺成性的恐怖分子,除非她有難言之隱。
「因為……」她沒有暴露身份的必要,尤其在手槍被奪之後,「因為我的錢包被你弄丟了,而你又對我意圖不軌。」
「噢——」伊籐戲謔地把尾音拖得老長,藉以諷刺她是個半調子殺手。「那現在怎麼辦?這裡四下無人,我又一槍在手,情形似乎對你很不妙。」
「我們可以條件交換。」唐蓉衝他一笑,「要人還是要錢?」她有把握在最危急的一刻奪回手槍,轟掉他邪惡的腦袋。
「嗯?!」伊籐全身一震,兩簇鬼火般的烈焰,在他慍怒的眼中燃燒得火旺。
看他那吃人似的目光,唐蓉畏縮地嚥了口唾沫。
「只要你答應送我回飯店,我就會以一大筆錢酬謝你,或者——」
「說!」該殺的女人,她敢出賣自己,他發誓會讓她屍骨無存。
頓了頓,她切齒一笑,「就你而言,錢財想必重要過任何東西。」
「我要你——」聲音裡似有難以掩飾的狂亂。
「成交。」唐蓉心如死灰,但求盡速離開這鬼地方。可首先她必須孤注一擲,將自己置之死地而後生。
「別答應得太快,」伊籐沸騰的熱血染紅了晶亮的黑眸,駭人的血絲,令他倍顯陰騖。「我要的是你手上的白金鏈子。」
「我說過了你只有兩個選擇,要人或要錢?」白金鏈子是她殘存生命中,僅餘的一點美好回憶,她窮死也不會割讓。
「我也說得夠清楚了,我要你手上的鏈子,你給是不給?」他放肆倨傲地睇視她,等候她下個反應,以便決定揚長而去,或者……
「不給!」唐蓉駭然將手藏在身後,「殺了我吧,只有我死,你才有可能得到它。」
伊籐忽而仰天縱聲長笑,笑聲震撼了半邊山巒。
「你笑什麼?」看來今天碰上的不是嬉皮,更非流浪漢,是貨真價實,如假包換的瘋子。
「笑你愚昧無知,虛偽造作。這條鏈子會比你的貞節更重要嗎?它值多少錢?三百?還是五百英磅?」
「它是無價之寶,你這種粗俗之人怎麼會懂。」唐蓉十分厭惡他譏刺的神情,那讓她覺得愧對死去的愛人。
「真的嗎?」伊籐由她水汪汪的大眼睛窺見了憂傷和忿懣。她是愛他的,只有真摯懇切的愛,才能讓一個人豁出一切,維護屬於故人的遺物。「算你還有一點良心。」扯掉臉上黏貼的鬍鬚,以及黑框眼鏡和毛毛帽,還他原來容貌,笑吟吟地等著唐蓉投懷送抱。
「你沒死?」唐蓉又驚又喜,但更多的是怒氣。
「死了還能好端端地站在這?」這下你該喜極而泣,再破涕為笑了吧?
以她方才護鏈心切的舉動推斷,她對他的思念一定是摧肝裂肺,刻骨銘心。
呵!得妻如此,夫復何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