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霆笑而不語。因為他知道,自己是管不了她這一點的。
一提到高杏良,岳霆的手機像是受到感應般響起。他瞄了眼來電顯示,便對話筒裡的阿欽笑著說:「喂,說人人到,我得掛電話。」
「是,大哥,小弟不打擾了,以免哪天走在路上被誰綁了都不知道。」阿欽嘲諷完便掛上電話。
不過岳霆意著掛電話的原因,並不是阿欽所想的,他在意的是高杏良所帶來的消息。
企業合併案的生效日迫在眉睫,但半路卻殺出一些阻礙者待他們解決。高杏良自告奮勇地表示,她會將這些阻礙者出現的原因調查清楚。
「親愛的,是我。」
「怎麼樣?解決了嗎?」
明知岳霆急著想知道結果,高杏良卻故意吊他的胃口。
「哎喲,你都沒有先問我最近好不好。我感冒了!鼻音很重,你怎麼都聽不出來?」
「昨天見面不是還好好的嗎?」
「唉,別提了。人家說『一日不見,如隔三秋』,我今天還沒見到你呢,好想你喲!怎麼樣?我馬上過去你那兒,順便告訴你調查的結果。」高杏良撒嬌說道。
岳霆不覺皺起了眉頭。
又來了,她明知道他的套房是禁區,就偏喜歡向他的禁忌挑戰。岳霆一向不喜歡女人到他的住處,儘管對方是自己的未婚妻也一樣,他寧願選在山上的別墅,或是休閒中心見面。
這裡是他的城堡、他的樂園,不允許有人侵入。儘管他們已經開始在物色結婚後的房子,但這間視野極佳的套房,岳霆從來沒有賣掉的打算。
他需要一個完全屬於他自己的空間,不願意和其他人分享;他有這樣的念頭不是自私,而是出自對人的不信任感。
岳霆是家中獨子從小孤零零地在家中長大。
父親長年為事業奔忙於海外,體弱多病的母親是他唯一的同伴。由於天性敏感,使得他不易與人交心,臉上的表情往往不代表他內心所想。
朋友認為他工於心計,但岳霆則認為,自己不過是怕受傷,才先築了一道防護牆,只要人不犯他,他也絕不犯人。
多年來,他一直將這道牆的界線維持得很好,今後當然也不會例外,他絕不會讓人擅自闖進來。
岳霆回絕道:「不,這麼遠的路,我一向不讓女人為我冒險的。再說,等會兒我必須出去,所以——」
高杏良打斷他的話,「就知道,你的公事永遠比我重要,就連那個小套房在你心中的地位也比我高。現在我們還沒有結婚,萬一你以後……」
她的聲音越來越哽咽,岳霆趕緊哄她。
「我也是為了我們的將來努力呀,企業合併後,公司成為世界知名的集團就不是難事,你不也希望能看到這個結果?再說,我們就快有自己的家了啊,等我們結了婚之後……」
女人還是喜歡甜言蜜語的。
高杏良在他的連哄帶騙之下,總算破涕為笑。
「好啦,算你嘴巴厲害。」
「現在可以把調查結果告訴我了吧?」
「就只關心這個。」高杏良咕噥一句。「好吧,為了不影響你的行程,我先告訴你,調查的結果是這樣的……」
第三章
想了好幾個晚上,李怡終於想通荷亞瑢要她去找岳之清,把所有的話說清楚是對的。
如果他真的在乎她,就應該更努力和岳霆溝通。
他下了那麼大的苦心突破她的心防,應該也有同樣的毅力打破與兒子間的藩籬。
在失去聯絡三天後,李怡再也沉不住氣,飛奔到岳家。
當管家一見到來人是她,馬上就露出鬆了口氣的表情。
「李小姐,快請進。」
「岳先生人呢?」
「在書房裡,不過……」
管家的表情有些奇怪,說話又吞吞吐吐的,再後知後覺的人也看得出有事情發生。李怡著急地問:「孫管家,你快告訴我,到底發生什麼事了?岳先生還好嗎?」
管家大大歎了口氣,表情諸多無奈。
「先生和少爺昨天又大吵一架,之後先生一直把自己關在書房裡,東西吃得很少,也沒睡多少覺。唉,我真被他們父子倆搞糊塗,明明對彼此相當重視,卻總是說一些傷害對方的話。」
李怡的心涼了半截。
「帶我去見他,好嗎?」
管家先進去稟告,她在書房外焦急地等了好長一段時間。
之清該不會連她的面都不想見吧?李怡在門外來回踱步,恨不得馬上衝進門去。
好不容易等到門打開,管家走出來後卻又將它關上。
「怎心麼了?之清不肯見我?」
管家為難的點點頭。
李怡心痛得無法保持冷靜,在管家還沒來得及搞懂地想做什麼時,她已經拿身體當工具,一次又一次地撞著那扇鎖起的門扉。
「你不能這樣對我!」肉體的疼痛根本不算什麼,地滿腦子只想見他。
房門倏地打開,岳之清心疼地說:「你怎麼……這麼不愛惜自己,萬一撞傷了怎麼辦?」
多日的思念全堆積在眼眶,一見到朝思暮想的愛人,李怡的淚水霎時湧了上來。
「你怎麼可以將我擋在門外不見我?我早就不在乎身體的疼痛,因為我的心已經傷痕纍纍。」
「小怡……」岳之清多麼想將她擁人懷中,但是擾豫讓他伸不出手,只能任憑內心情感翻騰糾結,卻一動也不動。
像他這樣一把年紀的人,是沒有資格再談戀愛的。自妻子過世後,他原本認為自己的心也跟著死去,直到李怡的出現,才改變了他的想法。
她是個多麼可愛的女人啊!
第一次在慈善表演活動的會場上見到李怡,他就這麼覺得。當時,她是劇團的一員,演出前他們在廊上驚鴻一瞥,李怡留給他極深刻的印象,當那雙清澈的明眸盯著他瞧時,竟將他隱藏在心底的情慾又翻攪出來。
儘管她是微不足道的一個小角色,燈光永遠不會落在她的身上,但從李怡一上台,他的視線就沒有從她身上離開過,他注視著她、跟隨著她,把她的身影深深地印在心底。
岳之清是不輕易愛上人的,但在第一眼,他就會知道自己是不是有可能愛上對方。
李怡是他愛上的第二個女人,第一個則是他已逝的妻子。
但是,兒子岳霆是他目前最重要的人,所以當岳霆很明顯的表示,不願意讓李怡成為他的繼母時,岳之清不得不讓自己的感情暫停。
「我有不得已的苦衷——」他試著解釋,卻被李怡打斷。
「苦衷!在你要走進我的生命前,你就應該要想到,而不是現在。你可以無視於自己的情感,但我不能。」
「你還年輕,可以找到比我更好、更值得你去愛的人。
我只是一個猶豫不決的老頭子,甚至能不能帶給你幸福都很難說。」
「謊話!謊話!我不想聽你說這些謊話敷衍我,我要的是實話。你會這樣是因為岳霆的關係吧?因為他的反對,所以你選擇了他而拋下我。」
「不,是我察覺自己配不上你。」岳之清說這話時,心如刀割。
聽著話的李怡也不好受。她不明白,之清為什到現在還不肯說實話,難道她在他心中的地位遠不及岳霆?如果差距只有一點,她還能接受,畢竟他們是血親,但怕的是,兩人在他心中的份量根本天差地遠。
她深深地吸了口氣,注視著他,「之清……你不再愛我了嗎?」
這是她最後的機會,也是最後的賭注。她要試試自己所佔的份量,她要知道事情還有沒有挽回的餘地。
李怡殷切地等著他回答,希望從他口中聽見能讓自己支撐下去的答案;只要證明他在乎她、重視她,即使沒有提到半個愛字,也沒有關係。
但是,岳之清久久都沒有回答。
他寧願做一個負心的人,也不能失去兒子。
岳之清將所有的情緒都隱藏起來,不讓自己流露出半點對她的掛念。這一點他做得很好,不愧是飽經風霜的人。
他讓沉默代表了他的回答。
李怡在他面無表情的反應下,明瞭了他的選擇。
要怪就怪他們相識太晚,要怨就怨他們的緣份太薄。
李怡試著用這些理由來說服自己,但是效果並不好,她沒辦法壓抑住自己的情緒,沒辦法裝做若無其事地離開。
淚如暴雨驟降,滴滴答答的滑過臉頰、下巴、衣襟。
「我……知道……了。」
李怡歪歪斜斜地衝出岳家大門,朝長路的盡頭奔去。
岳之清在她奪門而出的那一瞬間,心臟如被萬針穿透,痛得無法站穩,只好扶著牆,強撐著身子走到窗邊。
他望著李怡的背影,心中百般不捨,但這樣也好,就讓她恨他吧!
總比讓她在自己身上蹉跎光陰來得好。岳霆的活不是沒有道理,他們倆年齡相差太懸殊,李怡跟著他是太委屈了。更何況自己已經是一腳踏進墳墓的人,怎能貪心的想再愛一次呢?
「啊!」
李怡的背影在他的眼中消失,但岳之清胸口的疼痛並沒有因此減緩,反而覺得頭也脹痛起來。他想移動身子,但雙腳卻不聽使喚,他想舉起手臂,卻發現運動一根手指頭的力量都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