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從來就沒相信過她的話!
而且,就算她必須在這種情況下嫁人,至少,她也希望能獲得夫婿的寵愛;可現在白鷹磊已經不信任她了,他們這對夫妻,還有可能恩愛至白頭、攜手終老嗎?
昨天當她向秦夫人問起白鷹磊的風流韻事時,秦夫人總是支支吾吾的,說什麼「男人總是喜歡逢場作戲當真不得」,或是「哪個富貴人家沒有三妻四妾!正妻該有度量」之類的說法岔開話題。
天哪!她從沒想過要容忍自己的夫婿在外尋花問柳,更遑論是納妾了,而這個深受眾家姑娘仰慕的白鷹磊,跟她所希冀的根本不合嘛!
他們是注定成為冤家的人,怎麼可能在一起?
他們會成婚,本來就是奉命行事,充其量也不過是場為了向朝廷表示兩家忠貞的無聊戲碼。一招不讓朝廷懷疑他們忠誠的演出,別說她一點也不願意代演,藍香蘿自己不也一開始就從沒真心想嫁嗎?想必白鷹磊一定也是一樣的。
他們不可能成為真正能同心的夫妻。
那麼……她也只能……
結兒煩惱著,再度鼓起勇氣走到窗邊,嫁或不嫁,對她而言,都是兩難。
與其終生在這個環繞著敵視她的白家人中、鬱鬱寡歡的埋沒一生,是否當個抗旨逃婚、亡命天涯的欽命要犯會好一點?
但……她真這麼做,不光是她,連那些她完全不認得的藍家一門上百人也會跟著遭到牽連,無故被加上欺君罪名,搞不好滿門抄斬也不一定!
就為了她的好強,而要賠上別人的性命?這點她是無論如何也做不到的。
但,她又不是藍香蘿,為什麼必須為了保全那些與她可說是毫無關連的人們而被莫名其妙的犧牲掉?至少也要找個更讓她心服的理由啊!
她大膽地將頭探出窗口,顧不得冷風拂面,只是一徑地估量著這高塔上下,考慮是否有絕處逢生的機會。她——決定將前天晚上沒能完成的計劃付諸實現。
雖然她推測她原本略通武藝,但現在的她,也不過是個沒啥氣力的弱女子,要自這高塔中躍下……就連她自己也覺得很愚蠢,可是……
她絕不是甘於認命的女子,所以不管其他人怎麼想,她一旦決定不嫁就不嫁,即使要以性命作為賭注!
「又想逃了嗎?結兒。」一道男聲突然劃破一室的寧靜。
結兒側過頭,斜睨了他一眼。她沒有退開的打算。事到如今,她也沒什麼好隱瞞的,反正她就是不願嫁他。
「你如果不信我說的,就別叫我結兒,隨你要叫我藍香蘿或是紅蘿蔔,你叫我結兒,只會讓我覺得你在笑話我!」
「在生氣了?」白鷹磊似笑非笑的向結兒走近。
「我何時說過不信你了?結兒?你說你失去記憶,你不認為你是藍小姐,這些我都接受,所以也已經讓人去找出真正的藍小姐,我都已經這麼做了,你還希望我如何?」
「如果你信了我的話,為何不讓賓客們回去?為何還讓我進了白家?」結兒總算肯回過頭,看著不像在說謊的白鷹磊。
「理由我早已說過了因為你是我將過門的妻子。」
第二章
結兒美目圓睜的瞪著鷹磊,嚇得結結巴巴的說道:「你……說我是你的……」
「妻子。」回答這兩字時,白鷹磊絲毫不帶笑意,反而充滿了一種命令的意味。這表示他並非玩笑,對於此事,他不接受任何反對意見。
「為什麼?」結兒慌張的脫口問道。
她完全忘了她方纔還想逃離這裡;現在她只想向白鷹磊問出個所以然來。
「藍白兩家本是奉旨聯婚,身為臣民沒有理由抗命;況且賓客已至,婚宴也已準備完成,與其就這麼讓賓客們掃興離去,不如順理成章的就繼續舉行喜宴,才不會讓人起疑心不是嗎?」
一面說著,白鷹磊一面強勢的走向結兒,將她拉離窗邊,橫身擋住小小的窗口,徹底的讓結兒唯一逃跑的希望幻滅。
逃跑原本就是不得已而採行的下下之策;不過她剛聽完鷹磊的說明,機敏的察覺到他話中有話,彷彿在眼前漆黑一片中點燃了一絲火光。她遲疑問道:「所以為了不被降罪,你要我當你的妻子?」
「如果你要走,也請你等到婚宴結束吧。」弄不清白鷹磊到底是在捉弄她、還是在建議她,總之,他開口說:「到時候,你以出門遠遊為名,躲到遠方豈不更妙?」
「也就是說……只有婚宴,不會拜堂?而且我們之間,只是徒具虛名……不會……不會有……不會有……就是那回事吧?」結兒語不成句,紅霞滿佈芙容面,羞怯萬分地吞吐道。
白鷹磊挑了挑眉,答非所問的回道:「我從來不會強迫女人。如果你問的是這件事。」不知為何,他似乎有點不高興。
「是這樣啊……」結兒放心的點了點頭,她對他勉強算是君子的態度感到釋懷。但她隨即想到,這是否代表他對她全然不感興趣?
她確實是被朝廷硬送上門的妻子,白鷹磊不喜歡也是應該;可一想到自己在他心中只是毫無地位的掛名妻子,心中總是不大舒坦。
她也算得上有幾分姿色,卻無法讓他有那麼一點點動心?她有些難過。
她總算理解那天夜裡,為什麼鷹磊會那麼主動的對她推薦「白家少主」的長處,像他那麼出眾的人,一定更難忍受被人漠視吧?
也就是說,他會信她的話,正是因為他也想找出真正的藍香蘿,找出那位比較甘願嫁他的妻子,這樣他的自尊心才不會受損?
是呀!如果她是藍香蘿,也許見到他之後,會認命的拜堂……其實她不是不願嫁他,只是那得要在弄清楚所有事情之後才行……
她必須承認她對他並非全無好感。
看著結兒一直呆望著他,不知道她在胡亂猜想什麼,白鷹磊顯得不耐煩。
他很少這麼沒耐性的,可是這會兒卻不知怎麼,和她一起待在這個房間中,讓他開始焦躁起來。「你不用懷疑,我說不拜堂就不拜,如果我執意要與你成婚,到時你真的從這跳下去,我可擔待不起一條人命。」
白鷹磊緩緩走向結兒,也不管他的舉動是不是合宜,逕自伸手輕撫結兒的臉頰,眼中滿是溫柔。「我……並不想傷害你。」
「你……」結兒為他突如其來的動作感到迷惑。
他說話不算話,雖然能感到他沒有惡意,但這麼親密的逾矩之舉,還是不妥吧?只是,她卻不由自主的心如擂鼓般咚咚作響。
有那麼一刻,兩人間沒有言語,只是任憑時光流逝。
白鷹磊發現自己的失態,連忙抽回手道:「瞧你的臉都凍紅了,是我疏忽,讓你待在這裡,等會我就讓人送暖爐來。」語罷,他急急離開了她。
出房門前,他像是突然想起了什麼似的,回過頭沉著臉對她下令道:「不許再想逃走的事了,知道嗎?」
結兒輕輕的撫著發紅的雙頰。她能感受到他厚實雙手帶給她的那份暖意,心中不禁有些雀躍。可她立刻就像是被人澆了頭冷水似的清醒過來。
不論白鷹磊是否願意接納她,那都只是因為她「現在」是他的妻子,他的溫柔是給藍香蘿的,並非針對她的。
她不想承認,但她突然羨慕起那位未曾謀面的藍香蘿,覺得藍小姐當初跳崖是件很蠢的事。他人還不錯,不是嗎?
白鷹磊偕同兩位總管出去向客人說明新娘生了重病,所以在拜過祖先後就休息去了,請客人們放心的享用筵席。
大家對於白鷹磊這位白家領袖所言,自然沒什麼意見,反正他們不過是受邀作客,有沒有看到人家拜堂倒也不是那麼重要,有得吃就夠了。
在接受眾人祝賀的時候,白鷹磊忽然覺得煩悶,只好托辭不適先行回房。
看著空蕩蕩的房間,白鷹磊摘下新郎倌的頭冠,狠狠地摔到地上。
他是在生氣,氣自己居然會因那個丫頭而亂了方寸。
一開始,也許只是好奇這個膽敢違抗聖旨的藍香蘿是圓是扁,閒著無聊想見她,但沒料到那個晚上和她爭論一場後,他居然開始在意她!
因為她沒把白家資產看在眼裡,而且言談間相當單純不市儈,那時,他以為如果她是這樣的淡泊富貴的話,雖是朝廷硬塞給他的,就算她是藍家人,他也能接受。她是他截至目前為止所見過最特別的女子。
原本,他認為她應是失憶了,因為那時她的確很懊惱的懷疑自己是否習武過,可他還是認定她是藍香蘿本人沒錯,說不定只是在落崖時受到撞擊留下的後遺症,大不了,婚後他替她請名醫就是了。
但當他打算要告知她、準備拜堂時,卻見到她毫不畏懼的準備跳塔逃跑!他還能怎麼辦?只好先安撫她,再說其他。
他可以接受先成婚再培養感情,但她根本不肯給他絲毫機會,堅稱自己不是藍香蘿,甚至連靠近說幾句話她也排斥。她寧願冒險跳塔也不願嫁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