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寧願他死透了,也不想在這裡見到他!」
惡毒的詛咒轟得眾人耳膜隆隆作響,連串的問號跟著冒出來。
只因為對方遲到,就這麼詛咒他,會不會過分了點?
還是兩人間發生了什麼不為人知的嫌隙,主子爺才會說出這麼狠絕的話?
所以那人遲到現在沒來,是根本不會來了嗎?
慌亂的心卻沒一顆敢開口向盛怒中的主人求個答案,除了——
「究竟是誰惹王爺這麼生氣?」
撞鐘般低沉的嗡嗡聲生氣勃勃地響動,天仲謀沒提防下,嚇得差點從榻上跌出來。
壓抑著舉手掩耳的衝動,他轉向隔著炕幾相對的那張大餅臉,慶幸今晚胃口差,沒吃多少,否則胃裡的酸臭便要和舊恨添新怨匯聚成的怒氣衝出喉頭了。
「除了你,還有誰?!」他不客氣地破口大罵。「咱倆坐這麼近,有必要吼給我聽嗎?」
「我什麼時候吼了?」帶笑的俏臉倏的翻成怒金剛,「我只是嗓門大了點!」
「有自知之明,就該小心說話,還越吼越大聲,存心震聾我嗎?」他邊說邊掩住耳朵。
嘉行公主不敢相信他會當眾說出這麼可惡的話,一時間氣憤難平,卻礙於在場還有其他人在,暫且發作不得。
嘴角冷冷挑高,隱含怒氣的目光鞭子般地朝周圍掃去,滿意客人們全都識相地低下頭,假裝沒注意到他們夫妻間的勃溪,這才瞇起眼,刻意降下聲量,以膩死人的甜蜜語氣開口,「王爺心裡不痛快,故意找妾身麻煩嗎?」
「我的不痛快還不是你惹出來的!」他氣昏頭了,不在意是否會惹怒悍妻。
「妾身是怎麼惹得王爺不痛快了?」
「是誰打包票說,只要依照計畫行事,我躺著也能掌握皇位。現在呢?」
她咬緊牙,感覺到洶湧的怒潮再次在體內澎湃,這輩子最瞧不起的就是這種一失敗,就把所有的錯誤往別人身上推的孬種!
可悲的是,她身邊儘是這種男人,連丈夫都是!
她瞪著他,怒氣隨著一字一字地吐向他而加熾,「當初是誰直歎此計絕妙了?現在不順了,倒把所有的錯都怪到我頭上來!」
打雷了?
下冰雹了?
老天爺,她的聲音就不能小一點嗎?炸得他頭昏眼花。
「我是昏頭了,才……」他抱頭呻吟。
「才怎樣?」她咄咄逼向他,眼裡寫滿輕視和厭惡。「當初莽國使者找上門,獻上此計時,是王爺自己答應全力配合,不是臣妾逼你,還說即使失敗,我們也沒有損失。你還央著臣妾冒險向萱和宮下功夫,找機會說服皇帝往報恩寺為太皇太后祈福,王爺當時不是還稱讚臣妾是你的女諸葛嗎?」
「這……」好像有這回事,他偷覷她冰冷的怒容。
這副孬樣氣壞了嘉行公主,眼光越冷,笑容也越發的甜蜜。
「皇帝遇襲受傷的清息傳來時,又是誰得意忘形,直嚷著皇位到手了?」
「我……」
「對,就是你!」她指著他鼻子罵道:「沒想到皇上還有力氣下旨策封天平為攝政王,當時又是誰樂觀地說,天平不過是個毛頭小子,不足為懼,只要把皇帝解決掉,趁著局勢大亂,剷除異己,帝位直如探囊取物……」
「當時的確是……」
「然、後,」她不讓他有辯駁的機會,跟著道:「那莽國來的慶伯利自願進宮暗殺皇帝,結果皇帝沒死,倒是重創了戴玥。眼看他小命難保,這會兒你說連老天爺都在幫你。戴玥一死,駐守河東河西兩地的天龍軍必會人心惶惶,你乘機煽動,再參葉智陽一本,說他好大喜功,手握重兵卻未將莽軍擊退,是準備叛變,結果呢?」
「我……」他吞了吞口水,極力鎮定住被她字字敲痛的心房,為自己辯解,「都怪莽軍不成器,被葉智陽打得潰不成軍,我這一本才參得無力,所以……」
「錯!」嘉行公主愛深責切地怒斥,「莽軍的確是不成器,但最大的錯誤是你低估了天平!」
「我……哪裡會曉得那小子頑固得像石頭一樣!」他才不承認天平有多厲害呢!「言官一篇一篇的往上奏,他一道一道地往下駁。說什麼皇上有交代,誰都可以懷疑,萬萬不能質疑太上皇委以重任匡扶社稷的功勳重臣的耿耿忠心。打仗的事交給定國公就沒錯,誰要是敢再詆毀功臣,就派去邊關自己找定國公說清楚,嚇得那些言官一聲屁都不敢放了。」
又把錯往別人身上推了!
嘉行公主無力地搖了搖頭,撂下另一道質疑,「天龍軍那邊又如何?」
「我派人到河東河西兩地散播戴玥命在旦夕的消息,好不容易挑弄得他們沉不住氣,來了信關心。我當成把柄,連日來在群臣間製造恐慌,鼓動他們輪番上奏解散天龍軍,以為今天的早朝一定可以說動天平,哪曉得這傢伙還有話說……」
「他說什麼?」
提到這個,天仲謀就氣餒。他一直以為天平不難對付,沒料到他會這麼難纏。
「他說朝陽公主已經回信給關心戴玥傷勢的將領。」他沮喪地道,「還說戴玥有神農谷主盡心治療,應無性命之憂。話才剛說完,福星那傢伙便來傳話,說戴玥已經清醒,這下子我更沒戲唱。」
「更慘的還不只如此吧?」嘉行公主冷冷一笑,「神農谷主不僅救醒了戴玥,太皇太后也在她的治療下有了起色,難保什麼時候就把皇帝給治好了。」
「沒錯!」天仲謀表情沉痛地點頭,「說來說去,就是那個神農谷主壞事!要是她真把皇帝治好……」說到這裡,他渾身的精力一下子全沒了,只剩下滿滿的沮喪,「皇帝這次要是能逃過逢九難過十的詛咒,我們就再也不可能動得了他了!」
「王爺現在都搞清楚了吧?」嘉行公主一點都不同情他,冷冷地道:「是臣妾把王爺的計畫搞砸的嗎?臣妾自頭到尾,只負責對萱和宮下功夫,及說服皇上前去報恩寺兩件事,臣妾幸不辱命,至於其他事……王爺沒交給臣妾辦理,臣妾可就管不著了!」
天仲謀被她不留情的一番話轟得灰頭土臉,覺得自己像鬥敗的公雞,等著被宰,無助地往一干下屬看去,卻見個個垂頭喪氣,模樣比他還要孬種。這下沒指望了嗎?
幸好忠心耿耿的庫克甘冒虎口拔牙的凶險,顫巍巍的開口,「其實……也不能全……怪王爺,所謂人算不如天算,哪裡想得到遲遲未到的神農谷主會這麼恰好地趕到,化解了皇上的危難,莫非她是九命天女?」
他一說完,立刻引起眾聲嘩然,包括天仲謀在內都沒想過有這個可能,不由得蹙眉深思,只有嘉行公主嗤的逸出不屑的冷笑。
「庫克,你可比你主人更有本事,索性把錯誤歸咎到天命上去了!」
「屬下……」他尷尬地漲紅臉,神情忐忑,搞不清楚這位主上娘娘話裡的意思。
「即使真有九命天女的存在,百黎族的巫師也跟我保證了,她不是已經死了,就是還未來得及出生。你與其用天命之說替王爺的無能開脫,不如想想該怎麼做,才能挽回頹勢!」
「這……」他要是有法子,剛才就不會一個屁都不敢放了!
「廢話少說!」嘉行公主一刻也不放鬆,目光冷峻地掃向座下的蠢材,「現下最要緊的是商量出下一步該怎麼做,可別告訴我,一個神農谷主就把我們全打敗了!」
「當然不是,現在才是放手大幹的良機!」
第十章
玩世不恭的低柔嗓音清楚地送進屋內每一雙耳朵裡,猶如暮鼓晨鐘般振奮了全體低落的情緒,只有孝親王被嚇得從榻上跳起來,雙眼發直地瞪著推門進來的青色身影,以及手繪的虎形面具遮住的俊挺臉容。
「青虎?」他不敢相信地揉著眼睛。還在,那就不是幻影了!
「王爺怎麼一副見鬼的表情?」他嘲弄地斜起嘴角,炯亮有神的眼眸很快掃了在座的每張臉孔,漫不經心地接著道:「莫非王爺真的寧願我死透了,也不想在這裡見到我?」
天仲謀臉色一變,陣陣寒意從腳心直往上冒。
這傢伙來多久了?他竟然沒有發現,外頭的侍衛全死了嗎?!
「咳咳……你就是青虎嗎?」嘉行公主掃了一眼丈夫灰敗的臉色,沒事人般地起身走來,眼光放肆地打量那強壯高大的男性體魄,嗓音嬌嗲,「王爺只是太意外在這裡看到你了。王爺體恤你身體欠安,沒通知你這次的聚會,你怎會來呢?」
「哦?」青虎眼裡的嘲諷濃度升高,故意順著嘉行公主的話說:「雖然王爺近年來真是非常體恤青虎,次次聚會都未邀本人與會,可本人還是一本初衷地關心王爺,時時注意王爺的一舉一動……」
聽到這裡,虛軟的雙腿再也撐不住身體的重量,天仲謀咚的跌回榻上,濃濁的大眼裡滿是驚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