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子雖輕浮,卻觀察入微。連一般人不會注意到的細節,他都一覽無遺,看到她的裙腳去。
「那又如何?」她用他的話回敬他。
男子的眼中倏地浮現出一股興趣。
「是的話,妳就太笨了。」他也不遑多讓。「就因為一個登徒子,而白白浪費了一壺茶,這是只有笨蛋才會做的事,敢問妳是笨蛋嗎?」
勢均力敵。
莫怪乎在場的人都不說話,停下動作看著他們你來我往,戲碼太精彩了。
「如果我說是的話,你打算怎麼著?」石破軍好記性,每個字都記得清清楚楚。
男子從感興趣的微笑,到最後放聲大笑,十足的無賴。
「小姐……」女婢嚇死了,猛拉石破軍的袖子。
石破軍雖然也被眼前莫名其妙的情況嚇到,但仍力圖鎮定,盡可能不動聲色。
男子仰頭狂笑了一會兒,倏然止住笑聲,轉為打趣的玩笑。
「不怎麼著啊!」他的眼神滿是笑意。「大不了這杯酒,我自個兒喝了就是。」
接著,他果然從酒壺裡倒了一杯酒,自個兒吞下,斜瞄她一眼後坐回自己的位子上。
於是,整個客棧的人都在看她。有人不滿,有人覺得有趣。但無論大家心中的想法為何,眼光總是放在男子身上,彷彿在等待他的暗示。
小二這時終於將茶端上,女婢根本完全喝不下,石破軍倒是定著性子,慢慢把茶喝完。
「小二哥,煩請結算一下。」喝完茶後石破軍招來店小二結帳,店小二隨口說了一個數字,女婢趕忙把錢掏出來給他,看得出她是真的很急著離開這兒。
石破軍一刻鐘也不想多留,付完了帳隨後偕同女婢離開客棧,再度啟程往碧雲寺的方向走去。
待她們離開之後,客棧也跟著動起來。只見男子比了一個手勢,原本分散在各桌的客人立刻圍過來。
「殷少爺,要咱們現在就採取行動嗎?」人群中的彪形大漢問。
「立刻去打點。」殷仲威點頭。「記住,不准傷了她一根寒毛。」
「遵命。」彪形大漢一接到指示,隨即帶齊了人馬從客棧後頭離去,目標和石破軍同一個方向。
一切都準備就緒,殷仲威的心情自是特別愉快,腦中老想著方纔的情景。
滿有膽識的嘛!
殷仲威不禁對石破軍另眼相待,以為她和其他女子不同,現今的女子,尤其是官家千金,不是裝出一副文弱的樣子,就是把自身的驕縱藏在良好的教養之下,只有她敢不畏懼的表達出自己的想法。
「少爺,要走了嗎?還是再多留一些時候?」府中的護衛猜不透殷仲威的想法,只得明白請示。
「不急。」殷仲威仍是下巴靠在手腕,手肘撐在窗台上斜看石破軍逐漸遠離的背影,眼底淨是興趣。
顯然石破軍是個大膽、沈穩的女人。他若是擁有這樣的女兒,也會捨不得把她嫁出去,聽說她還是獨生女。
石大人說他不想嫁女兒。
那日總管的回報言猶在耳,殷仲威卻只想笑。
呵呵,有趣。
這下他的興趣真正被挑起來。
到底是他不想嫁女兒,還是他的女兒不想嫁?這還有待斟酌,就讓他親自去印證答案好了。
「漢忠,備馬。」他交代最親信的護衛。
「是,小的立刻去準備。」邱漢忠收到命令後,立刻奔下客棧,將事先藏匿的馬兒牽到客棧外頭,等待殷仲威。
「殷公子慢走。」對待京城最有權勢的大人物,自是馬虎不得,他還沒走到樓梯口,但見店掌櫃的就跑過來服侍。
「二總管。」殷仲威根本懶得理會店家的慇勤,隨口喊了聲僕人,僕人便將大把的銀子塞進掌櫃手裡,就當是包下整座客棧的費用。
掌櫃當然笑呵呵,不過他也知道,今天的事敢吐露半句,很可能得被割舌頭,殷仲威的狠勁兒連當朝的輔臣也要怕他三分,更何況他這個平民老百姓。
每個人都怕殷仲威,唯獨石普航不畏懼他的權勢,敢正面拒絕他。而他的女兒似乎也不遑多讓,一樣有志氣得緊,真教殷仲威不知做何是想。
說真格兒的,他還挺欣賞石普航的。在這不貪不成官的亂世之中,難得有他這樣的清官,教人不得不打從心底佩服。但從另一方面來說,他卻又是個頭痛人物,他不貪、不求,幾乎沒有什麼事情引誘得了他,這也是他之所以成為眾矢之的的主因。
畢竟水清則無魚呀!什麼事都幹乾淨淨,算得一清二楚,那還有什麼搞頭?
「啟稟少爺,一切佈置就緒。」手下突然插進的緊急回報,打斷了殷仲威的思緒。助他回到現實。
「很好,就等著看戲吧!」殷仲威和屬下藏身在樹林中的某個偏僻角落,等待石破軍和女婢經過,也好開始他安排好的戲碼。
他安排的戲碼很簡單,說穿了也沒有什麼新意,純粹只是滿足他個人的好奇。
他想看看,石破軍姑娘能撐到什麼時候?
進一步來說,他想試試看,她所表現出來的冷靜與倔強,是不是假的?
舉凡好的獵人,都有一種劣根性,都不希望遇見太容易上手的獵物。他雖老早打聽好了她的一切,但唯獨只有親自驗證,他所看上的獵物是否真有那份價值,才不枉追逐的樂趣。
石破軍壓根兒沒想到自己會成為獵物,還是被她最痛恨的人盯上。
她和女婢兩人沿著山坡蜿蜒而行,碧雲寺最早建於元朝,是順天府近郊相當有名的佛剎,但是路也不好走就是。
主僕兩人腳步飛快地踩著,不敢、也沒有時間逗留。稍早在客棧已經誤了不少時候,再耽擱下去,恐怕得到三更半夜才回得了家了。
「小姐,前方就是樹林了。」女婢膽子小,方才在客棧幾乎嚇破膽,何況她聽說最近不時會出現盜匪,專搶落單的旅客。
「不怕,儘管放心穿越就是。」這條路石破軍少說也走過幾十回,從沒遇見渦搶匪,而且她們又有兩個人,真要遇見搶匪,至少還有一個人可以喊救命,沒什麼好緊張的。
石破軍這般安慰女婢,女婢表面雖然點頭,心裡實則怕得要死。就怕到時連喊救命的機會都沒有,誰知道搶匪會有幾人?
女婢心裡叨叨唸唸,一會兒埋怨石破軍幹嘛非到這麼遠的地方禮佛不可,一會兒又埋怨她不肯多帶一名家丁,萬一出了事也有人照料。
主僕二人,就在兩方不同的想法下踏進樹林。
起先,樹林很平靜,四周綠意盎然,空氣中充滿了芳香,令人為之神清氣爽。但是再多走幾步,便可隱約聽見草叢騷動的聲音,樹林裡面似乎有人。
「小姐……」女婢嚇得花容失色,急忙躲到石破軍的身後尋求保護。石破軍外表強作鎮定,內心也不免升起些許不安,今天的狀況似乎特別多。
女婢抖著抖著,前方的草叢中突然跳出了兩個持刀的蒙面歹徒,對著她們齜牙咧嘴。
「哇!」女婢嚇得驚聲尖叫。
「你們是什麼人,想幹什麼?」石破軍到底是官家千金,雖然一樣害怕,表現卻沈穩許多。
「打劫,姑娘。」蒙面歹徒低聲回道。「咱們兄弟倆正缺盤纏,想跟二位姑娘借點銀兩花花。」
「只要給錢,你們就會善罷干休?」石破軍並不樂意助紂為虐,但畢竟關係到人命,只得妥協。
兩個蒙面歹徒互使眼色。
「那要看妳錢給得爽不爽快。」其中一位蒙面歹徒答。「若是滿足了大爺的胃口,自然善罷干休。若是太少的話,那就……」
蒙面歹徒接下來發出的嘿嘿聲,說明了她們可能面臨的遭遇,石破軍二話不說,立即要女婢拿出錢。
「把所有銀子都給他。」石破軍命令女婢。
女婢早已嚇得手軟腳軟,除了發抖之外,什麼事也不會,石破軍只得自己動手。
「拿去。」她極冷靜地將裝有銀子的錢袋交給蒙面歹徒。「現在可以放我們走了吧!」
石破軍遇事非但不驚慌,反倒表現出一般男子也難望其項背的沈著,著實令人印象深刻。
只可惜她出色的表現和袋子中的銀兩,都無法滿足蒙面歹徒,只見他將錢袋朝空中拋了兩下,狠狠地接住撂話。
「太少了,姑娘。」蒙面歹徒掐住錢袋的力道強得駭人。「就憑這麼一點銀兩,還不夠大爺塞牙縫,遑論是放妳們走?」
「我只帶了這些錢出門。」石破軍力圖鎮定。
「那也不打緊,妳們身上還有更值錢的東西。」蒙面歹徒悶笑。
石破軍立刻明白蒙面歹徒意欲為何,他們想玷污她們的身體。
「雲兒,快逃!」她趁對方尚未能反應之前,用腳尖踢起一片沙,遮住對方的視線,然後牽起女婢的手往另一個方向逃走。
蒙面歹徒沒料到她會有這麼一招,一時之間給慌了手腳,愣了好一會兒才想到追上去。
兩個蒙面歹徒人高馬大,用不了多少力氣便追上石破軍,同她拉扯。而他們也萬萬料不到,石破軍雖身為女兒身,卻有反抗的勇氣,拉扯之間,不小心傷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