會去哪兒呢?
殷仲威的眉心越鎖越緊:心中總有一股不祥的預感,揮之不去。
她平常是不出院落的,寧願待在她的小天地,不與外界接觸。可如今連她的小天地都不見她的蹤影,這就讓他擔心她是不是出事。
「來啊,把所有僕人集合起來!」怎樣都找不到石破軍,殷仲威只好命總管把殷府上上下下的僕人全都集合在大院,一一盤問。
「有沒有瞧見石姑娘?」他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一樣。
「沒瞧見。」僕人的答案都是一樣,都說沒瞧見石破軍。
殷仲威簡直快瘋了,好擔心她是不小心跌落到池裡還是怎樣,差點要命人汲干水池。
「我好像看見石姑娘出府去了。」
就在他幾乎絕望的時候,有個細細小小的聲音說。
「你是?」殷仲威的鷹眼立刻掃往聲音的方向。
「是新來的雜工,少爺。」總管連忙趨前解釋。「年紀還小,不懂規矩,回頭我好好教訓他。」
「不用了。」殷仲威打量眼前的小男孩。「你說你見過石姑娘?」
「是……是。」小男孩渾身發抖的說。「小的瞧見她一早走出殷府,往大街的方向走去,之後小的就不知道了。」
「你確定你沒有看錯人?」殷仲威做最後確認。
「應該沒錯,少爺。」小男孩還是發抖。「我曾經端過茶給石姑娘喝,她還很親切地對我笑了,所以我認得她。」
那就是了。
殷仲威深鎖著的眉心霍然加深,他雖不知道破軍為何出府。但她一個女孩子家又沒有人陪,一個人獨自在外遊蕩,教他很不放心。
「發動所有人到城裡各處尋找,一定得把石姑娘找回來才行!」這時他還沒有發覺石破軍想離開他,以為她只是有事上街,不料--
「啟稟少爺,城裡面到處找不到,都說沒有看見過石姑娘。」探子輪流回報。
「再去找!」殷仲威的鐵拳幾乎擊垮桌子。「城裡城外都給我從頭再找一遍,沒有找到石姑娘,統統不准回來,快去!」
又一次地,殷仲威發動大隊人馬尋找石破軍,不同的是這次不單是尋找命盤,而是活生生的她,殷仲威此生的最愛。
「啟稟少爺,有人說看見過石姑娘。」
連續空等了好幾天,終於傳來一則好消息。
「她在哪裡?」殷仲威欣喜若狂。
「在、在尼姑庵。」手下幾乎不敢說出實情。「聽說她現正在京郊一座很小的尼姑庵出家,法號『念空』。」
殷仲威剛開始時的反應是聽不懂,在手下畏懼的眼神下,慢慢找回理智。他可是在告訴他:破軍已經出家,就在哪座該死的尼姑庵?!
「她在哪一座尼姑庵出家?」他早說過不許她出家,她以為逃到那兒就能躲避他?太天真了!
「在靜心庵。」手下稟告。
「走,跟我去!」他要尋回他心愛的女人,無論是神是佛都別想跟他搶!
大隊人馬幾乎踏平小小的庵寺,住持只好讓石破軍自個兒面對。
「這是妳的塵緣,塵緣未了之前,佛祖也難以收容妳,妳自個兒解決吧!」住持早看出石破軍的塵緣未了,只是她太堅決,也太痛苦,不得已才幫她剃度。
「是的,師父,給您添麻煩了。」石破軍早想過遲早要面對殷仲威,晚一點不如早一點,就讓她了斷這一段塵緣。
石破軍頂著一張蒼白、素淨的臉出來見殷仲威。雖然她從下施胭脂,但偶爾也會點唇修眉,而她竟連這一點人世間最後的眷戀都去除,教殷仲威如何不心痛?
「施主,聽說您要見我。」
更教他心痛的,是她的話氣、她的稱謂,她竟連「殷仲威」三個字都不肯喊叫,只用施主稱呼他。
「對,我要見妳。」他試著用深呼吸隱藏心痛。
「施主找念空有什麼事?如果沒有的話,我還要做晚課,不多陪了--」
「這就是妳面對情人的態度嗎?」他擋在她前面阻止她離去,目光猶如鷹隼一般銳利。「妳以為只要躲到這座小尼姑庵,改個見鬼的法號,就能把我們之間發生過的一切全部抹煞嗎?告訴妳,沒那麼簡單!」感情的事不是包袱,能說丟就丟,不然他也不會追到這裡來。
「我知道沒那麼簡單。」石破軍承認。「但我認為有心,其實也沒那麼困難。」潛佛的這幾日,她覺得很平靜:心情平靜不少。
「妳以為庵院是妳的避難所,逃到這裡來,所有的感覺就會消失不見。妳這麼做,根本是利用佛祖,而不是真正崇敬佛祖。」佛法的事情他不懂,但他懂得人性,她此刻的行為就很相合。
殷仲威這話很重,石破軍卻找不到話反駁,只能白著一張臉,直視正前方。
「施主請回吧!貧尼要進去了。」石破軍又要回庵院的後方。
「跟我回去,不然我燒了這座尼姑庵。」殷仲威再次擋住她的路,出口威脅。
「妳應該清楚我的為人,我說到做到。」他的眼神挑明了他可不會隨便說說,而會真的付諸行動。但石破軍卻認為他不敢,一個人再有權勢,無端燒了尼姑庵,仍會惹來極大的爭議,他會有所顧慮。
「我希望你不會。」她只能這般祈禱。
「我會燒了這座尼姑庵!」他跟在她身後大吼,盼望她回頭。
但她不會回頭的。
這是她從小到大期望的路,如今好不容易才走到這一步,說什麼也不能放棄。
「破軍!」該死的女人,竟敢當著他的面拂袖而去。
「少爺,怎麼辦?」手下第一次看見像石破軍這麼倔的女孩,她好像一點都不怕殷仲威。
「放火燒了它!」殷仲威氣到喪失理智,真想當場一把火燒了尼姑庵。
「不妥吧,少爺。」手下遲疑道。「咱們一大隊人馬把尼姑庵團團圍住,已經夠醒目。現在又公然縱火,恐怕會惹來官府注目。」尤其上回洪大人的風波尚未平息,京官們已經有不少人陣前倒戈,這次想像以前一樣脫身,恐怕難哪!
手下的憂慮不是沒有道理,現在天色尚早,他又帶了太多人,一舉一動都受到注目,不宜下手。
「好吧,那我們晚上再來。」他決定接受手下的建議,改為晚上行動。
手下們都認為他瘋了,居然想到要燒尼姑庵。其中也有不少人認為殷仲威只是在氣頭上,等過了就好了,不會真的做出這種天地難容的事。
殷仲威和大隊人馬悄悄離開靜心庵,重新還給它清靜。石破軍表面雖平靜地做晚課,心則不然,總是下意識的抽緊。
妳以為庵院是妳的避難所,逃到這裡來,所有的感覺就會消失不見。妳這麼做,根本是利用佛祖,而不是真正崇敬佛祖。
殷仲威的每一句話都刺進她的心底,而她知道他是對的,她會出家只是為了逃避,逃避他也逃避自己,然而她不知道除了如此做之外,她還有別的選擇,難道她就不能安靜度過餘生?
答案顯然是否定的,當天晚上庵院裡燃起的熊熊火焰,就是最佳證明。
「失火了,快逃!」靜心庵裡面的尼姑被突來燃起的惡火驚醒,個個忙著逃命。
「怎麼會突然失火?」尼姑們一面逃命,一面大聲叫問。
答案相當簡單,這是一場人為的縱火,來自殷仲威。
石破軍賭他不敢真的放火燒了尼姑庵,他就放火燒給她看,只要能讓她重回他的懷抱,燒再多的尼姑庵,他都不在乎。
「少爺,所有尼姑都跑光了,唯獨不見石姑娘,該怎麼辦呢?」
有了白天的教訓,這回殷仲威只帶了總管和幾名信賴的人手,進行他殘忍的報復。
「再等等,她會出來的。」殷仲威是如此的有自信,他把所有事情都計算好了,包括火苗的大小和風向,他甚至把尼姑逃命的時間都拿捏得剛剛好,沒有意外的話,應該不會出人命。
「咳咳!」幾乎所有尼姑都逃出火場,摀住嘴巴咳嗽,石破軍竟然沒有在裡面。
殷仲威開始覺得著急。
「破軍呢?」他抓住一個尼姑的肩膀,搖晃問她。
「哪一位?」尼姑根本不曉得他指誰。
「念空!」他吼道。
「她、她──」尼姑將手指向殷仲威身後,只見大火吞噬烈焰中,隱約站著一道人影,是他最愛的石破軍。
「破軍……」他鬆開抓著尼姑的手。「破軍!」他想衝進火場,卻被手下撲向前牢牢抓住,動彈不得。
「放開我!」殷仲威簡直是瘋了。「破軍還在裡面,我要去救她,放開我!!」他發出野獸般的嘶吼聲,想衝進火海營救石破軍,但石破軍竟對著他微笑,平靜走向死亡。
他說得對,她太膽小,不敢正視自己的心。但活著真的太累,她只好選擇以死亡來了結自己,也了結這段情緣。
「不……不!」火場外,石破軍的微笑,讓殷仲威倏然明白,她不是來不及逃出火場,而是不願走出火場,只因為她必須面對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