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破軍用力推開房門,鳳頭鞋喀喀喀地踩在青石上,勉強算是通知那些還躺在床上的寵婢,快快穿上衣服。
結果很令她意外,床上沒有任何寵婢,只有殷仲威。他正裸著上身,背對著她埋在繡花枕頭裡面,一副打算賴床賴到底的模樣。
她突然覺得不知所措。他裸身的模樣,她不知看過幾回,按理說不會像這樣心跳加快,可她卻發現自己忍不住被他的背部肌理吸引,不由自主地盯著他看。
「找我嗎?」自枕頭裡面發出的悶哼聲,幫她把視線拉回來,她稍微清了清喉嚨回道--
「對,我找你。」她盡量不去想棉被底下的健壯身軀。
「這麼早?」他撇頭看窗外的天色。
「我有急事。」提起這,她的聲音忍不住微微上揚,感覺得到她情緒不佳。
「什麼急事?」他一面打呵欠,一面轉身,她正不悅地瞪著他。
「你為什麼--」石破軍才想好好地訓斥殷仲威,才出聲呢!手腕便教他給攫住,整個人給拖往床上。
「早。」他吻她的鼻頭當是打招呼。「昨兒夜裡睡得還好嗎?」然後,再移往她的玉頸當她是早餐吮吻,她都快忘了為什麼找他。
「你……」她不自在地轉開視線。「你先把衣服……咳咳……先把衣服穿好。」但她終究沒忘記此行的目的,只是對他的裸體很困擾。
「為什麼?」他打趣地看著她。
「呃……」她突然間不會說話。「反正……反正你先把衣服穿好,我才要跟你談。」
石破軍羞赧的臉色,說明了其實她對他不若表面上不在意,這讓殷仲威心情大好,進而十分合作的拾起衣服穿上。
「我穿好了。」他幾乎被她霍然轉身躲避的動作逗得哈哈大笑。「妳有什麼話想對我說,就趕快說吧!」
「你為什麼換掉我的女婢?」
不過她接下來的話,就讓他不甚愉快。
「巧兒做得好好的,你為什麼說都不說一聲,就把她換掉?」石破軍難得大聲說話,卻為了一個女婢對他拉高聲調,這讓他很不爽。
「她違反了家規,就是這麼簡單。」殷仲威的口氣也好不到哪裡去。
「但卻是我允許的,是我答應讓她回去探視親娘,不應該怪她。」她為女婢說話。
「妳不懂規矩,但她懂規矩,既然懂得規矩,就得按照規矩做。」否則一座殷府,上下少說也有幾百名僕人,每個人都學她這麼玩,那還怎麼維持?
「規矩是死的,人是活的。」石破軍不同意地和他爭辯。「她家裡有事,讓她回去一趟,既合乎情,也合乎理--」
「唯獨就是不合規矩。」殷仲威冷冷截斷她的話,石破軍為之氣結。
「就算是皇上,也會網開一面。」她無法相信他竟然這麼無情。
「如果這兒真是皇宮,她早就死了。」宮裡的規矩最大,私自出宮的宮女多半會被處死,他只是將女婢攆出殷府,已經算很寬大,沒有她置喙的餘地。
面對殷仲威的反駁,石破軍無話可說,因為這是事實。
「你把她攆出殷府,跟把她處死無異。」既沒有錢,又找不到工作,只有下海當娼妓一途。
「妳造次了,破軍。」他或許寵女人,但不會將她寵上天。「就算我的決定有什麼不妥,還輪不到妳說話,妳並不是這家的女主人。」
換句話說,她沒有發言的權利。就算她想為自己的女婢爭取福利,也沒有立場。
石破軍早該明白自己的立場,但或許是連日來的驕寵,讓她誤以為他或許沒有她想像中那麼絕情,但很顯然,她錯了,他就是這麼絕情。
瞭解到這無情的事實,石破軍不發一語轉身,不想再跟他耗下去,再說也是多餘。
「還有一個辦法可以補救。」殷仲威在她踏出第一步的時候,忽地說。
「什麼辦法?」她飛快轉身,眼裡燃起一絲希望。
「當我的妾。」他說。「一旦妳當了我的妾,妳愛讓誰服侍妳,就讓她服侍妳,整個殷府隨妳調度。」
這是他提出來的條件,而這條件大體來說非常寬厚,因為就算是側室也不能隨意安插下人,那是正室才有的權利。
「我拒絕。」即便如此,她卻寧可不要這個權利,當面把這個好意丟回他的臉上。
「為什麼拒絕?」殷仲威氣得瞇眼。當日他接受她的條件,今天她也應該接受他的,這才叫公平!
「我們當初不是已經說好了,只要陪在你身邊就行了嗎?」他突來的提議使她慌亂,臉色益發蒼白。
「我後悔了。」他冷冷回道。「我說過我是個貪心的人,而我發現單純的肉體關係不能滿足我,我需要更進一步的保證。」
「我已經是你的人了,這就是保證。」她反駁。
「但是這個保證我不滿意,我還想更進一步!」就連殷仲威自己也說不上來,他為什麼一定要她當妾。他們的關係穩定,床上更是配合得沒有話說,但他就是不喜歡她遠離他的感覺。
是的,她離他遠遠的!她的人在府裡面,身體也經常倚偎在他的懷中。可她的思緒,總是到處亂飛,這讓他覺得有必要找個有形的東西把她圈住,那就是當他的小妾。
「我沒辦法答應你。」除了她的心之外,還有對她爹親的承諾,她發過誓,絕不當他的小妾。
「妳不想要回妳的女婢了?」他冷冷提醒石破軍。
他又在威脅她了,而她替他覺得可悲。她或許想要她的女婢回來,但她更注重她對她父親的承諾,他注定要失敗。
「隨便你,反正我是不會答應。」話畢,她漠然轉身離去。
殷仲威難以置信地看著石破軍離去的背影,愣了好半晌,還是無法回神。
她竟然就這樣丟下他,這個女人!
恨恨地拿起繡花綢枕甩向牆角,殷仲威滿肚子氣。
很好,如果她以為他會先求和,那就等到天荒地老吧!他不會幹的。
從這一刻起,冷戰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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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明是六月天,殷府卻吹起寒風陣陣。
自從當日他們小倆口吵架以後,殷府便陷入一種奇怪的狀態,讓大小總管們好生為難。
表面上,殷仲威仍像平常一樣,凌厲處理生意大小事務。私底下,卻有如一頭暴躁的獅子,看什麼都不順眼,動不動就要發脾氣,跟他們過去所認識的那個殷仲威,完全不同。
「這、這可怎麼辦才好呢?」大小總管們都很為殷仲威擔心。洪大人近日來動作頻頻,積極拉攏朝中大小官。他們家少爺雖說不是省油的燈,但畢竟只是一名商人,真要鬥起來,恐怕是兩敗俱傷,誰也佔不到好處。
「唉,都怪那個女人。」大小總管們抱怨。「要不是她,少爺也不會得罪洪大人,性子變得這麼奇怪……」
那廂總管們抱怨得緊,這廂珠兒憎恨石破軍的心更烈,一把火幾乎已經燒到心上頭了。
打從殷仲威和石破軍開始冷戰之後,她就想方設法要爬上殷仲威的床,卻總被他當面轟出門,丟臉丟到家。
這當然是一種羞恥,但最讓她在意的卻是地位。石破軍很明顯已經取代她的地位,成為殷仲威最寵愛的女人,再這樣下去,不要說她在女婢間的地位不保,就連她最心愛的少爺也會被搶去。
怎麼辦?怎麼辦?她非得想個法子,挽回頹勢才行!
珠兒在院子裡走來走去,就是想不出一個可以挽回殷仲威的方法,急躁的腳步,反倒引起了另一個人的注意。
「怎麼了,珠兒?」負責管理殷府安全的護院問女婢。「妳一個人在這邊走來走去,是不是有什麼心事?」
珠兒聞聲抬頭,從護院的眼底看到了關心,還有藏不住的愛慕,心底倏然升起一個惡毒的想法。
如果,她能利用他懷孕的話,那少爺就不得不給她一個名分。她也可以早石破軍那個賤人一步,當上少爺的妾了……
珠兒越想越興奮,益發覺得這個方法可行。遂擺動著水蛇般的腰肢,朝護院的方向走去。
「是啊,漢忠。」她的纖纖玉手悄悄爬上護院的胸口。「我的心事兒可多著呢!你要不要聽……」
正當珠兒忙著勾引不知情的護院當冤大頭之際,她的仇人反倒安安穩穩的待在書齋裡讀書,閒逸的模樣著實教人嫉妒。
一頁接一頁地翻著手中的書冊,石破軍的臉色就像晌午的陽光,寧靜且安詳,和珠兒氣急敗壞的臉色截然不同。
冷戰顯然一點都沒影響到她。
石破軍平靜的臉色透露出這一點。
對她來說,這樣的日子可能還好一點,反正殷仲威沒介入她生命之前,她本來就是這麼生活,她只是重拾往日時光而已。
站在書齋外面,凝視石破軍專心沈靜的側臉,殷仲威不得不承認自己輸了。
他輸了,輸得非常徹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