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問你哦,你說你叫什麼名字?你好像說過,可是我忘記了。」姚星虹摸摸頭,一副茫然的模樣。她喝光了杯裡的清酒,以手背率性地抹去唇邊殘留的酒漬後,張著朦朧的眼看他。
從進門到現在,她只顧著品嚐剛剛逼他買來的酒,還要他陪喝,完全漠視他們孤男寡女同處一室,隨時都有可能擦槍走火、酒後亂性。他想,她根本忘記他是個男人了吧。
被人這樣忽視,他也不悶,含笑地看著她脹紅的臉頰,不厭其煩地第五遍自我介紹。「我叫江衍澤。」
其實她喝多了,嗓音變得軟綿綿的,眼神也迷迷濛濛的,和剛剛在餐廳初見面時的拘謹大大不同,他該阻止她繼續喝下去,卻發現眼前這個微醺的她比較順眼,也比較可愛,也就順著她去了。
「我的酒杯空了。」他遲遲不為她倒酒,惹來她的抗議。
江衍澤對天花板翻了翻白眼,而後扯開一抹笑。「是,這就替你倒酒。」他打開瓶蓋,替她斟了一些,還不滿杯子的四分之一。看看,他像不像陪酒男公關?
「我問你哦,你跟陳小開是什麼關係?」
他簡短回答:「小時候一起玩到大的朋友。」算是世交吧?
「那你家應該也很有錢嘍?」她捧著臉嘿嘿直笑。
「還過得去。」江衍澤聳聳肩。起碼吃得飽、穿得暖、不愁沒錢花用,他倒是沒想過家裡有沒有錢這個問題。
「喝啊,你怎麼都不喝?」她舉起酒杯要敬他。
江衍澤很配合地乾了一杯。
「我問你哦,你今年幾歲?」
敢情現在是在身家調查嗎?他發現她喝了酒之後,非常喜歡以「我問你哦」來當發語詞。
江衍澤突然覺得好笑,但還是答道:「二十五。」
姚星虹興奮地直嚷:「跟我一樣耶!握手握手——」她不由分說地伸長了手臂,一把握住了他的手,不住上下搖晃著。
江衍澤被她的舉動搞得一愣一愣的,被她握著的手很自然地回握住地,手中軟嫩的觸感,讓他頓時捨不得放開了。
「現在該我問你了吧?」
「問什麼?」姚星虹側著頭,努力撐大不時往下掉的眼皮。
「你……」這該怎麼問呢?江衍澤遲疑了下。
「我怎樣?」她的嗓音變得越來越慵懶,連一隻手被他牢牢握著也不在意。
「是不是發生了什麼事?」事到如今,他終於問出一整晚懸在心頭的困惑。
聞言,姚星虹一怔,頓時酒醒了幾分。
她抽回自己的手,緩緩地低下頭,努力藏住眼眶內突然一湧而上的淚水,雙肩卻忍不住抽顫。
明明都過去了,明明都沒事了,明明都安慰自己千百遍這沒什麼,可是為什麼當傷痛一被觸及時,卻又無法忍住傷心和難過呢?那個男人明明就是好友口中的爛人,她幹麼還要為了那種爛人而掉淚?
她在哭嗎?
那件事一定讓她不好受吧?究竟是什麼事呢?他難忍好奇,但一見到她激動的反應,卻又不忍心強揭開。
江衍澤有點不知所措。他抓了抓頭,不知該如何安慰,只好啞著嗓音說:「如果不想說就別說了。」
「我和男友分手了。」她忽然開口,而後抬起頭。
江衍澤一看見她閃爍淚光的雙眸,胸口沒來由地一抽。
雖然此刻她的眼線和睫毛膏全因淚水而糊掉了,在眼窩旁邊形成了兩個黑眼圈,模樣可說是慘不忍睹,甚至有些滑稽可笑,他卻一點也笑不出來。
「為什麼分手?」
「對這段感情膩了說一聲就好,大家好聚好散,沒有關係的,可是為什麼要騙我……說什麼他身體不好,不想連累我一輩子,所以痛下決心跟我分手,讓我去尋找更適合我的男人,然後就徹底失去聯絡。你知道嗎?」她自顧自地說著,眼淚也不聽使喚地落下。「害我剛跟他分手的時候,每天都在想,他到底還在不在這世上,每次一想到他可能必須獨自對抗病魔,我就擔心得吃不下、睡不好。結果呢?結果一切都是騙人的,前不久我竟然在街上看見他和新女友摟摟抱抱、甜甜蜜蜜的,整個人看起來容光煥發,好得不得了。我算什麼?根本是個不折不扣的白癡……」
好爛的故事。江衍澤在心中暗忖。
看她揪著臉哭,他忍不住伸出手,略顯粗魯地抹掉她臉頰上的淚水。「幹麼為了那種人哭?多不值得。」
姚星虹緩緩低下頭,整個人看起來好頹喪、好洩氣,讓江衍澤不由得又多說了些話。
「雖然我交過不少女朋友,但是每一個都是和我和平分手,而且分手後還是朋友。不是我自誇,分手是一門藝術,尤其現在很多人缺乏抗壓性,承受不了打擊,動不動就尋死尋活,我可不想身上背負著人命。你啊,想開一點吧,他既然是個爛人,就不要留戀了,你值得更好的人。像我也不錯,剛好我現在單身,你也正值空窗期,不如我們湊合湊合,我一定會讓你過得很開心的。」
他會不會說得太直?會不會嚇到她?畢竟他們今天才剛認識……可是他對她的確有不錯的感覺,即使見過她此刻妝已經花了的臉,卻依舊不討厭她,甚至覺得這樣的她可愛到不行。
可是……她怎麼一點反應也沒有?她該不會還在哭吧?她想拒絕,可是卻不知道怎麼說是嗎?
江衍澤見她依舊低垂著頭,遂喊了幾聲。「喂、喂!你有沒有在聽我說話?哈羅!」他輕輕推了她肩膀一下。
豈料,她竟然整個人往後倒,他根本來不及扶住她。他定晴一看——躺在地毯上的她早已經睡著了。
江衍澤臉上畫下幾條黑色直線。
搞什麼?她已經睡著了?那麼剛剛他發表的長篇大論,她根本一個字也沒聽進去?虧他說了這麼多。
從來沒有女人和他在一起會睡著的,真是太傷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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傷人的還不止這個。
隔天醒來,江衍澤發現套房裡面只剩下他一人,孤單單地躺在床上,身旁的位置已經沒了餘溫,可見她離開很久了。
很好,除了睡著之外,她還扔下他跑了,這位小姐大大地打擊了他男性的尊嚴,他江衍澤從沒被這樣對待過。
就算他們才相識短短一天而已,可她也不想想昨晚是誰陪她徹夜喝酒談心?要走,起碼也該打聲招呼,說聲謝謝再走吧,她居然如此忘恩負義,而且連隻字片語都沒有留下,說來就來、說走就走,真是讓他悶到爆。
事隔兩天,江衍澤越想越忿忿不平,終於忍不下去了,把手邊工作扔在一旁,拿起電話撥給陳小開——
「澤哥,找我有事?」陳小開的聲音聽來神清氣爽,精神奕奕。
「我要跟你打聽一件事。」江衍澤曲起長指,在桌面上敲了敲。「我該怎麼找到我送回家的那位小姐?」
「啊?」陳小開顯然愣了一下,然後笑問:「你都說是由你送回家的,難道那天你沒要到電話?這真不像你!」衍澤在女人堆裡一向吃得開啊,怎麼可能有人不買他的帳?太不可思議了!
面對好友的調侃,江衍澤微皺起眉,卻不想多解釋什麼。「你少囉唆,乾脆一點告訴我,我急著找她。」
畢竟相識多年,陳小開聽出好友不尋常的語氣,也不再拖延,很詳細地給了姚星虹任職的公司地址,也指引了大概方向。
「她就在一樓,從大門進去應該就看得到了。」
江衍澤看著手裡那張寫著地址的紙條,總算笑了。「謝了。」
掛上電話後,他起身,拿來西裝外套和車鑰匙,刻不容緩地驅車前往。
是這裡沒錯吧?
江衍澤一手拿著字條,一手插放在西褲口袋,打量著眼前這棟建築物的外觀,沒有猶豫太久便走進這座辦公大樓裡頭。
果不其然,才一進門就看見她正忙碌地接聽電話,塗上粉色唇彩的唇邊掛著一抹淺淺微笑,整個人看起來容光煥發。江衍澤突然有種錯覺,那一晚被她纏著喝到爛醉的事,其實只是他的一場夢而已……
看來她恢復得極好。他有點下是滋味地想。
矯健的步伐來到櫃檯前,江衍澤抿著唇,眼微瞇地等待著她發現自己。
姚星虹很有耐心地回答對方的問題,直到對方滿意地掛了電話,她如釋重負地吐了口氣,把話筒放回話機上。
這時候,她才意識到有人站在自己面前。
幾乎是馬上換上親切友善的笑臉,雙眼直視對方,職業化地脫口而出:「您好,請問有——」
話才說到一半,姚星虹看清了對方的臉,猛然愣了下。
他不就是佳茵費盡苦心介紹,陳小開的好友嗎?也是兩天前當她在飯店醒來,躺在身邊的人……
那一夜的瘋狂、放縱,在這一瞬間統統浮現腦海,讓她的臉色逐漸變得有些不自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