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軒轅又給朕打了場勝仗。」御用書房內,皇帝翹足而坐,神態輕鬆而愉悅。
鳳真正在畫畫,聞聲回望,淡淡一笑,即擱下筆去沏了杯龍井茶,屋內一時茶香四溢。
「好茶,你這泡茶的工夫是越來越好,她們都不及你一個。」
「她們」指的是誰當然不言而喻,鳳真有片刻的尷尬,趕緊收拾情緒垂手立於他身側。這些日子相處下來,日子倒也過得相安無事。
皇帝沒說話,鳳真也倍感無聊,萬般思緒已飄到千里外的戰場上。想起家鄉,想起父親,也想起他……
眼前忽然一片陰暗,她抬頭,眸光直撞進深不可測的眼瞳中。那裡面隱忍的情緒,讓她不由得後退了幾步。
「你……」冰冷的手指摸上她的眉骨,順著臉頰下滑。「為什麼會這麼像,莫非你是她的轉世,是來尋我的嗎?」他的撫摸突然急切起來,眼中閃爍著近乎狂熱的火焰。
「涵嫣……涵嫣是你嗎?」他呢喃著幾乎要貼上她的紅唇。
「陛下,不是,我不是涵嫣!」第幾次了?難道她真的那麼像某個人?鳳真推拒著甩開他的胳膊,躲到桌後微微喘息。
「陛下……」她試探著叫喚呆立在原地之人。
皇帝似乎打破迷障清醒過來,慘然一笑。「抱歉,朕又失態了。」他回過身巡視屋內,似乎在思考自己剛才的失態,也在冷靜情緒。背對她的身影修長而蕭索,彷彿承載了某些不堪回首的往事。
他走至案前,發現宣紙上所繪人物栩栩如生、英武非凡,他笑開了臉。「睹物思人?看來你對此人用情至深,朕以前都沒發現過。」
鳳真被他說中心思不由得羞紅了臉,想奪回畫紙卻心有餘悸不敢太接近,只好任由皇帝取笑。
「鳳的翅膀,也被他折了啊!」他放下畫紙,盯著她若有所思。「若是在以前,想必你會竭力尋找機會刺殺朕,甚至以身殉國。到底是什麼原因,讓你變成今天這樣,甚至……」他斟酌思索著恰當的詞彙。「甚至有點軟弱。」
鳳真的眼眶頓時含淚。是啊,童年玩伴的情誼被輕易丟棄,就連枕席間曾有的恩愛繾綣,轉眼也反目成仇。鳳凰折翅,難道就是因為他?
放眼望去,遠處巍峨群山,雕樑畫棟亭台樓閣,鳳真只覺人生反覆,任何事都不可輕信。她慘淡一笑,無法再言語。
「你想回去嗎?」
耳畔傳來的詢問,讓她將視線慢慢凝固在他眼中。
「回去追求自己的幸福吧!這沒什麼大不了,不就是那點仇怨而已,難道你們想浪費一輩子時間耗在那裡?好歹都是將門子弟,心胸也放開闊點。」
「您,讓我走?」
「不然留著你幹嘛,朕又吃不到嘴。」皇帝撇撇嘴,那模樣活像個得不到糖吃的小孩子。
「陛下,您不適合當皇帝,倒很適合當個逍遙親王呢!」
「你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丫頭,當心閃到了舌頭,這話可不能亂說!」
陰森的深宮內迴盪著稀有而珍貴的笑聲,宮牆一角也隱隱有新綠冒出,彷彿預示著春天的降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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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日後,一頂軟轎自皇宮側門抬出,一路輕捷行轉,直抵將軍府階前才停下。轎夫慇勤地挑起轎簾,扶下一名女子。「鳳姑娘,您慢慢走,小心不要絆著。』
風雨流年物猶如此,人卻早換了心境。一路歸來,鳳真面容平靜,心底卻是暗暗起伏。回首對親切的轎夫笑了笑,她此刻的笑容侷促而含著興奮。
眼望朱門銅獅梅院樓閣,遙想當日深情纏絡。昨日種種,當真恍若一夢。
與以往不同的是,她沒有再被安排到下人房間,而是有了相當不錯的住所。也不用再幹活,有時她都暗嘲自己像個游手好閒的傢伙。
不過,好久沒看到他了,仔細盤算,已經有一個多月不曾相見……他不是已經班師回朝了嗎?為何……
鳳真有點煩躁,不知該如何打破目前僵局。可是自己的 又不比從前,要主動見他談何容易。況且,也許是他故意避著她呢……
鳳真在曲曲折折的迴廊上慢行思索,腳步也將她牽引到以往和他共同賞梅的地方。
梅花已不似舊時清麗,各種花卉卻開始綻放搖曳。花香被微風柔柔調和送到遠方。鳳真只覺得心曠神怡,仔細嗅來,卻聞到其中混雜淡淡的脂粉味。
再向前幾步,串串如銀鈴般的笑聲直衝耳際,鳳真略微皺眉,遠遠就看到院落中央的亭子裡坐著幾人,氣氛熱鬧非凡。
「將軍,來,再喝一杯嘛!」嬌滴滴的聲音柔媚入骨,幾乎快要將人融化。
美女在懷,軒轅天藏並無半分喜悅得意,喝了口悶酒,想推開懷裡人起身到處走走。霎時,眼中火光騰騰冒起,很快又熄滅。
「我喝了,你呢?」他捏捏異域美女的下巴調侃笑道,眼神卻不由自主飄向遠方那個單薄的身影。
美女沒想到,向來冷俊寡言的將軍竟然開始調笑,頓時受寵若驚,放出全部的狐媚手段,將渾圓高聳的胸脯貼上他的臉,灌了半口酒後將紅唇貼向他。
軒轅天藏眼中掠過一絲厭惡,但很快就化被動為主動,迅速奪得主導權,看向她的眼神帶著挑釁與憎惡。
鳳真瞪大了眼睛,踉膾著後退幾步,以大半的精力來阻止即將脫口而出的憤怒驚呼,其餘的則支撐搖搖欲墜的身體。
原來,她是多麼嫉妒能守在他身邊的女人,原來,在自己心裡早已容不下任何女人來觸碰他……
一旁撫琴的褐髮美女見狀心生不滿,撒嬌似的偎到軒轅天藏身邊,雪白藕臂纏著他的脖子在耳邊吹氣。「將軍好不公平啊,讓姐姐得了采頭,妹妹不依!」
「不依?」他邪笑。「怎麼個不依法?」
褐髮美女妙目輪轉,指尖從他的下巴畫到胸膛。「不如,將軍今晚到我那裡怎麼樣?妹妹保證讓您樂不思蜀。」
「當真如此?」軒轅天藏一手覆上她滑膩的柔荑,順勢捏了捏。「那麼,今晚你們就一起伺候吧!」
「將軍?!」姐妹花同時驚呼。她們本以為只是酒席間的玩笑罷了,畢竟從進府後他就沒碰過她們,怎麼現在這麼輕易就答應?
長夜寂寥,枕畔清冷。她們成天在府裡互相安慰,思慕著如天神般的將軍。而當幸運降臨時,她們都感到有些不可置信了。
鳳真忽地覺得嗓子一甜,在宮中就時常發作的眩暈嘔吐一齊湧上。她看到那雙毫無溫度的目光,覺得再也支撐不下去,所有感官都被黑暗吞沒。
在最後的一絲光影中,鳳真似乎瞧見了一個飛奔而來的身影,不過,她已經沒有力氣辨識了。
第九章
暮色已近,將軍府每隔幾天就發作的全體恐懼症又開始了,只不過這次肇事者不是將軍本人,而是引發怒氣的源頭——鳳真。
手指在迴廊欄杆上輕輕敲叩,聲聲急促如同催魂,軒轅天藏必須藉著冷風來讓自己的情緒清醒。當他看見她倒在花園裡,身體就不由自主地立刻衝了上去。抱起她,自己也說不清心中到底是怨恨還是憐惜。
他是否還在關心她、還在愛她?傷她,也似乎在傷自己;恨她,自己也無法從報復中得到快樂。太醫診斷的時間竟是如此漫長,他卻不能闖進去看個究竟。
正在胡思亂想之際,鬚髮花白的太醫已滿面喜色的跨出門檻稟報道:「恭喜大將軍、賀喜大將軍。尊夫人已經有喜了,將軍府準備辦喜宴吧!」
「有喜?」軒轅天藏灰敗的臉上,出現了少有的呆滯和不可思議神情,接著他一把抓住太醫。「說清楚,到底是誰有喜了?」
太醫還以為將軍是太開心所以動作變得粗魯,他捋著鬍鬚笑瞇瞇說道:「自然是屋內的夫人了,不然還會有誰?不過夫人身子骨太虛,將軍要給她好生調理才是,不然母子都會有影響,生孩子時也會有危險……」
「住嘴!」軒轅天藏猛地推開太醫,站在原地大口喘氣。
誰的孩子,這到底是誰的孩子?!她不在的這些日子裡,有沒有,有沒有……軒轅天藏眼中怒火更熾,他被這種想法逼得簡直快要發瘋了!
原本他可以當作什麼事都沒發生過,打算先冷落鳳真一段時間……可是現在,他嫉妒、他懷疑、他簡直恨不能……
「將軍?將軍您沒事吧?」太醫狐疑地上前詢問,怎麼大將軍的反應和其他人都不一樣,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軒轅天藏只覺得他被人戴了頂大綠帽,眾人都在對著他瘋狂的嘲笑,他真恨,恨到希望身旁能有把劍,得以讓他發洩怨怒。
「滾,你快滾!滾得遠遠的不要讓我再看到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