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份都熱咖啡。」
等侍者走後,程薏微紅著眼,卻仍不說什麼。
他還記得的。
玄宇看著她左手上的環帶,心裡頓時一陣複雜。
他不知道,自己怎會突然想約她的?只因映芃那句話嗎?
現在的程薏,就像一隻刺蝟,稍一不慎,就會讓人惹得一身傷。
「為什麼會發生這種事?」
程薏不解的看著他:「什麼事?說這話沒頭沒腦的,誰曉得你在說什麼?」
「映芃全告訴我了。」
程薏慘白了臉,語氣也不成了調:「你知道了什麼?」
玄宇見了她的表情,心裡著實詫異著,但仍不動聲色的:「你認為什麼該是我知道,什麼該是不知道的?」
程薏冷笑的:「那你今晚找我的目的又是什麼?」
他猛然的抓住她的手,扯開了環上的結,只見一道淡紅色的疤痕,那結愈的傷口,看得令人心驚。
面對他那突如其來的舉動,程薏來不及反應,忙忙的抽回了手;怒視的他那深鎖的眉頭:
「你這是什麼意思?未免太不懂得尊重別人了!」
「能不能請你告訴我,這是怎麼一回事?」玄宇的口氣,有著莫名的森冷。
看來映芃的話並不假,那醜陋的傷疤,就像是條毒蛇般,盤踞在她白晰的手腕上。
她咬著唇,右手不住的摩蹭著右手腕,像是要抹去什麼不潔的東西似的;直到侍者端來了食物,程薏才像是獲得了救贖般的鬆了口氣。
「葉總裁,吃飯的時間,這樣的話題恐怕有礙食慾與健康吧?」
他一怔,看著她不安又帶著狡滑的眼神,她真的不是他所熟悉的程薏。
那風流靈慧、巧笑倩兮的程薏……
「你以前不是這樣子的。」玄宇乾澀的說。
程薏停下了手上的刀叉,不自覺的將右手搭在左手腕上;是習慣嗎?習慣將它遮遮掩掩?既然如此,當初為什麼要做這樣的事?
看著她的動作,玄宇苦笑了:
「我真的不懂,是你提出分手的,為什麼又會如此自殘?」
「不干你的事。」她簡短的回答,像是一桶冷水潑到他的心上。
他知道她的驕傲在作祟,臉上不禁露出了一抹微笑:「你的個性我不是不知道,別以為自己很聰明。」
程薏漲紅了臉:「誰自作聰明?葉玄宇,你別太得寸進尺。」
「哦……作賊心虛,言不由衷時的表情,這也是你最不會掩飾的。」他語氣中帶著嘲笑,像是很滿意她的態度。
她急急的又喝了水,像是可以減低臉上的紅暈:「這是你今天找我的目的嗎?」
「我想知道為什麼?如此而已。」他定定的看著她。
程薏聽了,回憶又像潮水般擁了上來……玄宇母親的臉,活似一場噩夢。
她的聲音不禁哽咽了:「有什麼好說的?說與不說又如何?」
玄宇聽了她的話,心裡一陣異樣。
為什麼她會這麼說?映芃那天又是態度如此不友善,難道自己真的錯了?恍忽間,他又憶起了以前度非那怪異的笑臉與言辭,玄宇心涼了起來。
「我們之間,早就結束了,不是嗎?你現在問這樣的問題,會不會太好笑了些?何況,我有告訴你的必要嗎?」她的口氣儘是嘰嘲,又帶著酸澀,在玄宇耳裡,竟成了種憤恨。
他半掙扎的:「是……我母親的緣故?」
程薏冷笑,並不回答他的問題:「謝謝葉總裁請的這頓晚飯,可惜我食不知味。現在我可以回去了嗎?」
玄宇呆了半晌,才勉強一笑:「看來,是我多事了。」
程薏看了他的表情,沒辦法再說什麼,只是低著頭,勉強吃了些東西。
在回程的路上,她總是沉默不語的看著窗外;她不知道,究竟是誰告訴葉玄宇這件事的?真的是映芃?
她極不願再回到過去那種窘困的狀況,而他的出現無非是破壞平靜的元兇。
「我送你回家好嗎?」他耐著性子說。
程薏原想拒絕,但如此未免太拒人於千里之外,只是點點頭。
「原來的地方嗎?」
「不,在北投。」
他像是動了一絲溫柔:「我們以前也常去的。」
她微微動了一下,也不過是那一瞬間,隨即仍又沉默了。
當車子駛入那狹小的巷口,程薏笑了笑:
「謝謝你送我回來。」
「非得這麼客氣嗎?」
「這樣就好了,」程薏忍著心頭上的痛:「玄宇,這真的是最後一次了;以後,我們就只是客戶與廠商的關係,別問我以前是發生什麼事,你就當我是以前那種愛慕虛榮的女人就好,其他的,不重要了。」
他呆呆的坐在車上,一句話也說不出口。
程薏下了車,逕自走往巷裡,那深沉的幕色,就像是個鬼魅;玄宇腦裡一片混沌,他想知道,她究竟有什麼沒告訴他的?映芃又為什麼不說?他猛然想起了度非。
他非得理清這不明的一切,他想知道答案。
第十三章
坐落在敦化北路的小巷裡,一間小小巧巧的店面門口,停了一輛令人側目的房車。
度非笑吟吟的,那素淨卻姣好的臉上,似乎有著未卜先知的神情。葉玄宇見她一副篤定的從容,心裡未免有些氣,但也無可奈何。
「怎麼?我這小小的店頭,也值得葉大總裁大駕光臨呀?」
玄宇聽了,只得賠著笑:「你這話還真是刺人啊。」
度非舉止優雅的沖了壺茶:「抱歉,我是不喝咖啡的,只有花茶。」
「無所謂。」玄宇耐著性子。
他感到有些窩囊;但度非已是他僅有可能得到的線索,他千方百計的,才由映芃那兒得知她的地址,豈可因自己的自大而失策?
度非歪坐在柔軟的沙發裡:?有什麼事,需要我幫忙的?」
「是關於程薏的。」
度非笑了笑,沒有回答。
玄宇心急了:「你知道的,是不是?」
「知道什麼?不就是她跟你分手了,不是嗎?」
「我是指實情。」
度非冷冷的:「實情?令堂不就早跟你說了嗎?愛慕虛榮的女子嘛!你又何必計較著?她不也替你留意了許多對象嗎?是你不要的啊!何必又去留戀那個女人呢?你不是找到她了嗎?又跑到我這兒瞎吵什麼勁兒?」
玄宇見她言辭刻薄,卻也只得苦笑著:「你知道發生什麼事,對不對?為什麼你們全知道實情,而當初卻沒有人願意對我說?」
度非挑了眉,嘴角似笑非笑的:「我早點過你的,是你腦袋不靈光的,你能怪誰?怪我?還是映芃?」
玄宇勉強一笑:「我真的不知道,你可不可以再說明白點?」
「你回去問你那偉大又慈愛的母親吧!」度非淡淡的說。
玄宇木然的看著她,度非仍正色的:
「你不是想知道答案嗎?回去問她呀!程薏會變得如此,全因為她的緣故;你會對程意不諒解,也是她造成的,你去問她呀!你跑來問我,我也不知道怎麼對你說!」
「這件事——跟我媽媽有關?」
度非瞪了他一眼:「我說的是廢話嗎?還是你國外住久了,聽不懂我在說什麼?」
玄宇看著度非,他知道她是個大剌剌的人,話不吐不快;或許就如映芃所言,程薏那段他所不知道的日子裡,若非有著度非的幫襯,她可以熬不過。
只是——他的母親對程薏是如此的可親,他想不通反對所為何來?若是她不滿程薏,她應不會默許他們的交往才是。
度非似乎看出他的疑問般,冷言冷語的:「想不通是嗎?沒什麼好想的!回去問問不就得了?老人家啊!脾氣多少古怪!尤其你家大業大,氣勢不凡,我們這群小女子,自然不被擺在眼裡了!先別談程薏,映芃是你們的親戚,除了你過世的父親,還有你這親表哥,你母親有去問候過沒有?」
「你的意思,原因在——」玄宇深蹙著眉,若有所思的,有著難以置信的神情。
度非笑吟吟的:「這就不是我所能回答的了,你在這兒想破頭也沒用!怎不回去問個清楚?告訴你,很多事別只看表面,人心隔肚皮這句話你沒聽過嗎?」
「這句話該用在不懷好意的人身上才是。」他微揚著嘴角,有著漂亮的一抹微笑,但也顯得冷淡。
度非睇眼看著他: 「老人家的心底是難以捉摸的;你想想吧!我很忙,不招呼你了,你請自便。」
玄宇知道她下了逐客令,也就訕訕的出了門。
繁華的夜台北,路燈正逐一亮起;玄宇心底的疑問卻是更深。他開著車子,一面思索著度非的言辭。
他不懂,她的答案從何而來?
當他介紹程薏給母親時,她是如此的和顏悅色,顯現出落落大方的身段,及至兩人論及婚嫁,她始終也沒反對過。
事情是那裡出了問題?他煩燥的轉了個彎,按了一個熟悉的號碼。
「喂,表哥啊?」一個嬌俏的女聲傳來。
玄宇苦笑著:「映芃,你有空沒有?」
「幹什麼?」她狐疑的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