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摸到她手上突起的東西。
「你把玉戒戴上啦。」他盯著她的手,要笑不笑的問。
「這麼有記念價值的東西,我當然要戴著。」她以稀鬆平常的語氣回答。奇怪,這是他第一次牽她的手,她卻感覺那麼自然,像是幾百年前她就想這麼做了,輕牽他修長的男性大手……
他猶帶笑意的眼神看著她,明明是不置可否,卻有點調侃的意味。
「我可沒有別的意思。」穆錚再三的重申顯然已是此地無銀三百兩了。
自從得知他的自由之身,她沉寂兩年的心彷彿又活了過來,不再是嚴謹的穆老師,而是她自己,是穆錚!
「我知道。」他對她微笑。
他的似笑非笑讓穆錚臉上出現淡淡紅暈,出神凝視起他俊朗瀟灑的五官,無法想像他正經起來會是什麼樣子,從八年前第一次見面,她就領教了他的玩世不恭和率性性格。
「真的沒有。」她再次強調。
他略帶取笑地揚起眉。「我說了我知道。」
熱汽球比賽結束之後,一行人回到牧場,由於宮籐夫婦到東京做客,因此這幾天的晚餐都由宮籐英士主持。
「宮籐小姐,謝謝你今天帶我們見識了熱汽球比賽,真是非常有趣。」慎兒在餐桌上,彬彬有禮地舉杯向主人家致謝。
「你們玩得高興就好。」理沙板著俏臉,今天真是該死,她非但覺得一點都不有趣,相反的,她覺得無趣極了。
當她察看完愛車回到登熱汽球的地點,沒想到大家都已經乘上熱汽球,更氣人的是她的穆老師居然跟東方真四同乘一個熱汽球,沒用的平野雅則究竟在做什麼?他竟然一點都沒有加以阻攔,真是氣壞她了。
「父親,您今天一直與穆老師同坐熱汽球,穆老師博學多聞,您一定獲益良多吧?」慎兒笑盈盈地問。
他的問話讓所有人都屏息而待,包括佔有慾極強的理沙,對穆錚暗戀已久的宮籐英士和平野雅則。
「我不覺得。」真四夾起一塊秋刀魚入口,輕描淡寫的說:「她都在跟我講廢話。」
穆錚閃動星眸,淡淡一笑沒有反駁,確實,今天他們聊的都是她求學時代的閒事,因為非常的巧,他們都是在美東求學,因此共通的話題特別多。
「穆老師怎麼可能跟你講廢話?穆老師的話都是金科玉律。」理沙哼地回嘴,這個東方傢伙還真自大,竟敢這樣看輕穆老師。
真四挑挑眉,要笑不笑的調侃調調浮上眉眼之間。「錚兒把你教得很好嘛,你連金科玉律這四字都會用,不容易。」
「錚兒——」理沙的眉毛幾乎要打結,什麼東西,東方真四居然叫她的穆老師錚兒,欺人大甚!真是欺人太甚!
真四淺得不能再淺地揚起嘴角,難得優雅的勾起一記笑,他就知道這樣可以讓怪千金神緒失控。
穆錚與他對望一眼,又好氣又好笑,他幾時改叫她錚兒了?分明是想將理沙氣得跳腳。
宮籐英士緊蹙著眉心,他的預感成真了,穆錚果然看上這個虛有其表的男人,膚淺!
「我父親說得有理,宮籐小姐的學問確實叫人佩服。」須臾,慎兒真心誠意地奉送一句,在詠三的薰陶下,小小年紀的他非常清楚什麼叫父子同心,其利斷金。
理沙冷冷的瞄了慎兒一眼,心中頓時浮起怒火,可惡的小鬼!不,東方慎不能稱做小鬼,有時候她覺得他的眼光莫測高深的讓她無法捉摸,總而言之,有其父必有其子,東方家這一大一小都那麼奸險卑鄙!
「少爺,野口家送了許多布疋,您要過目嗎?」管家的通報暫時打斷餐廳幾欲抓狂的氣氛。
「送上來。」宮籐英士瞬間眼中閃過一抹光彩。
華美的布疋是做布料進口的野口家每年都會迭給宮籐家的禮物,去年他曾在所有布料中選了一塊最華美的布給穆錚做和服,大伙還一起去放煙火,她的欣然接受曾讓他心喜若狂。
或許,這些布疋能再度喚起她去年的記憶……
「穆老師,你來選一塊布料吧。」宮籐英士熱烈的眼光幾乎難以掩藏,他忘了殘疾的自卑,親自將最美的幾塊布料送到穆錚面前。
「還是理沙先選好了。」穆錚將布料盒轉到身旁的理沙手中,理沙是宮籐家的小姐,沒有理由她這個家庭教師比理沙優先。
「穆老師,你對我太好了。」理沙感動的看著她,總算東方真四沒有完全勾走穆老師的心,老師還是在乎她的!
「這是應該的。」況且她本來就對和服這種綁手綁腳的服裝感覺到拘束,如果可以的話,她可不想再有第二件和服。
宮籐英士不悅的給理沙一記怒視,雖不悅,但他沒有說什麼,只恨恨地跛著腿走回主位。
穆錚不領他的情,居然當著這麼多人的面讓他難看,都是東方真四,如果沒有東方真四,穆錚不會這樣對他……
「老師,你看我選哪塊布料好呢?」理沙問得喜孜孜。
穆錚輕佻起一塊粉菊色的布料,微笑道:「理沙,你年輕俏麗,每一種花色都很適合你。」
「穆老師所言對極了,理沙,我也是這麼想的,在我心目中,你穿什麼都漂亮。」平野雅則立刻附和。
「真的?」理沙笑逐顏開,今天悶了一天,總算現在可以讓她一吐怨氣。「你夠了吧!」宮籐英士突然重拍一記桌面。「這裡是餐廳,你以為是布莊嗎?」
他起身,難堪的瞥了穆錚一眼,帶著陰鬱的神情,一跛一跛上樓去了。
「瘋子!」理沙憤然不悅。「不知道他在氣什麼。」
這就是她不喜歡她異母兄長的原因,就算他們同父同母,照他這種陰陽怪氣的性格,鬼才受得了他。
「別氣了,理沙,你還是挑塊喜歡的布吧。」平野雅則優雅地一笑。「你和穆老師各選一塊,我認識一個很棒的裁縫師父,我和真四兄可以陪你們兩個一起去做衣裳,是吧,真四兄?」
他微笑看著真四,還沒見過有哪個男人可以將白襯衫穿得如此野性的,東方真四是第一個……
「我不反對。」真四看了穆錚一眼,他就不信她會喜歡和服,他認為送套西部牛仔裝比較適合她,想像她穿和服的樣子,美則美矣,卻少了她灑脫的味道。
想到第一次在東方家書房見到她的時候,她身上那件及膝白色小洋裝真是滑稽。
「你在笑什麼?」穆錚輕揚秀眉,他嘴角的笑痕愈擴愈大,而且眼光還落在她身上,分明是在笑她。
「我有笑嗎?」真四摸摸自己的臉頰。「我不覺得。」
他可不想欠扁的對她提起她少女時期的夢幻妝扮,那會讓她慚愧。
她盯著他,瞭解的點點頭。「你自律神經失調?」
頓時,他肆無忌憚的縱聲而笑,現在的她還真像初次邂逅的她,初生之犢不畏虎地與他針鋒相對。
為什麼?她並非歷經滄桑的老婦啊,短短八年,是什麼改變了她?讓她將活潑善鬥的真性情隱藏起來,儘管那日在書房匆匆邂逅,他仍可以察覺她是一個好奇心與探險心都很旺盛的女孩,而現在,她彷彿提早扮演告老還鄉的角色,只在不經意間才流露出她的本質。
「穆老師,家父一直極力隱藏的事實,居然被你識破了。」慎兒也來湊熱鬧。
「想不到真四兄你這麼幽默啊。」平野雅則更是極力想與大家打成一片。「穆老師,你看我到底適合哪塊布料?」理沙不耐煩的大聲打斷他們,她不喜歡他們之間那太過融洽的氣氛,也不喜歡那太過輕浮的穆老師,而且重要的是,她完全被遺忘了。
「宮籐小姐,你的穆老師說我自律神經失調,難道你也聽覺神經失調嗎?」真四挑挑層。「我記得錚兒說過了,什麼布料都適合你,不知道你還有什麼問題?」
理沙俏麗的面孔漸漸凝結一層霜,可惡!可惡!他居然二度把穆老師叫得那麼親熱,真是嘔死她了。
月色掩映著宮籐家華美的屋邸及金黃牧場,穆錚一如往常在沐浴過後進行睡前的短暫閱讀,閱讀的當然是她一直醉心的古物書籍。
叩門聲在寂靜的深夜特別清晰,理沙有時候會喜歡來與她同擠一張床,但依照今天在晚餐時真四蓄意調侃她的情形以及她憤怒的程度,恐怕現在還躲在房裡生悶氣,不大可能來找她。
「穆老師,是我。」門外響起的男聲有點急促,像是生怕她不開門。宮籐英士?
穆錚蹙了蹙眉心,除了約她到書房談事情,宮籐英士從未到她的房間採訪過,這麼晚來找她莫非有什麼重要事?
她很快開門,門外的宮籐英士略顯侷促,看得出來十分苦惱。
「有什麼事嗎?英士。」她溫和地笑了笑,晚餐時她讓理沙先選布似乎惹惱了他,但此刻他的到來似乎又代表他並不介意。
「我……我送宵夜來給你。」他知道這麼做很唐突,但他管不了那麼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