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思恩孤兒院」是台灣孤兒人數最多的孤兒院,它位於雲林縣,坐落在台西鄉南側。
惟有這個偏僻的地方才能容納這麼多的孤兒,因為台西鄉的人口外移非常嚴重,待在家鄉的除了年紀大的、生重病的,就只有沒有謀生能力的孩子們。
思恩孤兒院的院長是一個外國人,據說在十幾年前他曾經是一個名震全球的大富翁,只因一個錯誤的決策而弄得身敗名裂、無家可歸。
他輾轉來到台灣,本想過著平靜、沒有人打擾的生活,卻在這僻靜的鄉下撿到一個小男嬰,因此改變了他原有的想法。
本已對人世絕望的他,對於上帝莫名地送來一個新生命給他,有著另一番解釋,那就是他對這個男嬰有教養的責任,所以他要勇敢活下去,不單是為自己,也為了這個孩子。
就在他的慈悲心之下,他收留了一個又一個的孩子;他將自己暫時的住所改成三合院,等到收留的孩子愈來愈多,三合院不夠住了之後,他又運用昔日做生意的手腕,募集了更多的錢和土地,把本來幾坪不到的小地方興建成百來坪的孤兒院。
從此,他找到了新的方向,孩子們讓他重振昔日的威風,而人人尊稱他為慈善家。
然而,他的教養方式卻帶給孩子們無限的影響。
「記住,這世間上什麼都可以沒有,就是不能沒有錢。」
否則,這些可以遮風蔽雨的地方哪裡來?他要孩子們自己體會沒有錢的痛苦之後,再來體會不需為錢煩惱的日子。
「錢是要靠自己去掙的,不會白白從天上掉下來……」
「錢很好,錢可以買你想要的……」
他所留下的名言,無時無刻地刻在他的心上。
他——一個受院長教化最深的小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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靜僻的花園月色沉沉,驟起的怒罵聲,嚇飛了原本立在枝頭上的文鳥。
「你再不乖,不聽老師的話,我就帶著姐姐走。」
「媽媽,不要走!」站著的是一個約莫七歲大的女孩。她因為個性好動,常常讓老師打電話到家裡告狀。
「那你要不要聽話?」
「嗯。」小小的腦袋猛地點頭,一雙淚汪汪的大眼睛腫得像核桃似的,可見她哭了很久。
「不行,這樣不夠。你給我跪在這裡,不准你吃晚飯。」女孩的母親狠心地說罷,便牽起另一邊站著的小女孩離開。
「媽媽,不要走……」她看著母親和姐姐走開,很想追過去,但媽媽要她跪著,她不敢亂動。
可是,媽媽就要走了啊!
她哭著、叫著,淚眼汪汪的看著她們消失在另一頭,淒淒的聲音叫喚著,要她們回頭,可她們並沒有回頭看她一眼。
「昕蕙,快起來。」不知道過了多久,女孩的父親才出現。
「爸爸。」濃濃的哭音讓她的父親很心疼。
「起來。」女孩的父親抱起她,強而有力的臂彎讓她舒服得忘了哭泣。
「爸爸,媽媽和姐姐走了。」
「你乖,以後別惹媽媽生氣了。」
「我要怎麼做才能不惹媽媽生氣呢?」她想改,可不知道從何改起。
「聽老師的話,老師就不會打電話回來向媽媽說昕蕙的壞話,知道嗎?」
「喔!」女孩點點頭。
她知道了,只要老師說什麼她就做什麼,那很簡單嘛,老師常常教她不要說話,那麼她不要說話就可以了。
原來就是自己愛說話惹媽媽生氣,她知道了,以後不會,再也不會了。
第一章
十六年後
「管昕蕙!」主持人透過麥克風叫著一個女性的名字。
台下立刻響起整齊的鼓掌聲和歡呼。
「是。」聽到自己的名字,管昕蕙連忙站起來,心疾速地跳動著。此刻,高興已不足以形容她的好心情,該說欣喜若狂。
不,或許該說是喜極而泣吧?她興奮得有點想哭。
她考上了!她考上了一向只錄取男機師的航空公司,她是女機師了。
那個在天空飛翔的夢,終於成真了。
一抹粲笑出現在管昕蕙的嘴邊,她利落地奔上講台領取聘書,沒有束起的長髮在空中飛揚。
薄薄的一張紙夾帶著無限的榮譽與掌聲,她從沒想過自己也會有這麼一天。
這是她懂事以後的夢想,雖然在宣佈領取聘書者之初,大家皆以奇怪的目光看著她。
在這還是男尊女卑的時代,航空公司是沒有女機師的空間的。而今她不但是民航局開辦以來的第一名女機師,而且還是最年輕的。
「管小姐,恭禧你。」
「謝謝。」接過聘書,她眼中已盈滿感動的淚水。她的笑容裡淨是滿滿的感動。
而後,就像其他機師一樣,她向頒聘書人行舉手禮後,隨即一直隊線的走下台,這個時候,掌聲震響了整個會場。
接著,主席又說了些話,可管昕蕙壓根兒聽不進去,滿腦子就想著她要飛了,她可以飛了。
以往除了出國之外,她沒有機會這樣名正言順的飛翔;現在,她不但可以飛翔,還可以駕駛飛機,帶旅客四處飛。
當然啦!她不能愛飛哪裡就飛哪裡,還是要走固定航線的。
不過,現在這個目標既然達成了,接下來就是往駕駛「空軍一號」的目標邁進。
加油!管昕蕙告訴自己,下個目標更難了,終其一生,她希望自己能達成這個願望。
在炎炎六月天,拿到機師聘書的她,自然沒有想到,自己生命中的火花因為目標達成而燦亮,也因目標達成而煙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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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是誰?」熱烈的掌聲之中,一名男子的聲音雖然不小,卻被掩蓋了。
但身邊的部屬不敢有一絲怠慢,彎身向前聽個仔細,並在那名男子的耳邊說:「聽說是管氏的下一任繼承人。」
「管氏企業……是貴翔銀行的幕後老闆嗎?」沉吟了半晌,他問道。
「是。」
一陣沉默,讓身邊的部屬以為他沒有其他交代了。待身旁的部屬站直了身,那名霸氣男子才又開口:「我要她的所有資料。」
「是。」
本以為這場招待會是一場浪費時間的交際,沒想到卻有意想不到的收穫,帶著令人難懂的笑容,他似旋風般走出會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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媽媽,你看到了嗎?
我拿到機師聘書了,從明天起,我就要在天上飛了。
我希望能夠看到你,如果你看到我,千萬別和我打招呼喔,因為我正在認真執勤呢!
機師守則第一條,就是不能分心。
雖然,昕蕙好想看到你,可是為了其他旅客的安全,昕蕙只有忍耐了。
管昕蕙合上了日記本;那是她的隨手日記,不一定每天寫,卻記錄了她生命中日子……等等。
有些甚至在她記憶中已經變得模糊的事,她的日記都清清楚楚地留下記錄。這本日記就像是一個聽她說話而永遠不會反駁的好朋友。
有件事,是她一直不願意承認的,那就是其實自己很孤單。
因為家裡十分富有,爸爸擔心她的安危,總是派司機接送她上下學。
甚至她所就讀學校的所有資源,都有爸爸全力贊助,讓老師、教官和校長對她特別禮遇。
再加上她不喜歡與別人打交道,也沒有人敢接近她,因為她像一尊玻璃娃娃,同學們都怕一個不注意,因惹得她哭而遭殃。
沒有人敢和她做朋友,因為她的消費能力以及所至的高級場所,都讓人望塵莫及,甚至咋舌。
種種的原因,讓管昕蕙沒有朋友,一直孤孤單單的成長,就連她都不知道,自己個性中其實也有熱情的一面。
是誰說朋友都是在唸書時期交的?是誰說讀書時期的朋友是最沒有心機的?
她就不這麼認為,反而總是拿錢與人做朋友。
她累了,所以選擇最冷門的行業:機師;因為她相信,沒有一個正常的女孩子會選擇這個行業,又不是空姐,空姐和機師是不同的。想到這兒,她不禁自傲起來,這可以證明她的特別,當然,她也感到高處不勝寒。
她內心渴望的一切,沒有任何人知道,她也不會在人前表現出自己的脆弱。
只有日記,它知道她所有的傷心與寂寞。
明天以後,恐怕不會這麼常寫日記了吧?她想。
明天,就要飛了。
叩的一聲,傳來敲門聲。
管昕蕙匆忙地收起日記本,問道:「是誰?」
「昕蕙,是爸爸,你睡了沒?」
「沒。」她忙跑過來開門,「爸,這麼晚了,有事?」
「沒什麼事,只是過來看看。」管建成站在門邊欲言又止。
「爸,您有心事?是不是因為我明天一早就要上飛機了?」
「唉!你明明知道,卻偏偏要讓爸爸擔心,做機師……太危險了。」都到了這個時候,他還是免不了要勸,最好能教女兒放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