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思亞得意到有點忘形。「還有別的呢!」
說罷,他又開始翻著袋子,唐大汪則在一旁很興奮地繞來繞去,長鼻子不時朝袋子裡頭探。
「還有?」
石月倫好奇地看著他從牛仔背袋裡掏出一堆小東西……那些是什麼?相框嗎?
老天,真的是相框!每個相框裡都有一張唐思亞的照片,算一算一共有五張!
「這……這麼多照片是做什麼的?」石月倫狐疑地望著看來一本正經的唐思亞。
「當然是讓你隨時隨地都可以看見我呀!這一張你擺在書桌上,這一張放在梳妝台上,這一張擱在床頭,這一張放在浴室裡,我要你時時刻刻都看到我!」他命令似地交代道。
石月倫啼笑皆非地瞄著他,「你很帥嗎?要人家隨時隨地時時刻刻都盯著你看?」她假裝認真的研究著那幾張照片,「這種東西拿來避邪倒是很有用,不過那樣的話,你應該擺在排練場才對。」
「嘿!女人,我警告你!」唐思亞橫眉豎目的說:「我可是會揍人的哦!」
出乎意料的,石月倫像是被滾燙的熱水燙到似的往旁邊一跳,桌上的相框被她掃下幾個。
她的臉色在剎那間變得像紙一樣的白,拳頭握得死緊。
這樣的反應將唐思亞給嚇了一大跳,他的第一個反應是要衝到她身邊去抱住她,但是察言觀色的本能提醒他不能莽撞。
「月倫?」他小心翼翼地喊,試探地朝她走了兩步,「對不起,我是開玩笑的,別生我的氣!」
石月倫深深的呼了一口氣,握得死緊的拳頭慢慢地鬆了開來,臉上也漸漸地回復了一點血色。
「你回去吧!思亞。」她低低的說,聲音裡充滿了疲憊和蒼涼,「我有點累,想要休息了。」
回去?開玩笑!這個時候他怎麼能回去呢!
「在你情緒這麼不穩定的時候,我怎麼能夠丟下你不管!?」他緊張地說,「我真的很抱歉,月倫,我再也不會開這種玩笑了,我發誓!我只是有時候會胡言亂語而已,從來沒有打過女孩子。念小學的時候,隔壁班的楊燕如把我的書包丟到水溝裡面去,我也只是報告老師而已,沒有跟她打架。」
「那個楊燕如為什麼要把你的書包丟到水溝裡去?」
唐思亞張大眼睛,如釋重負地發現石月倫的神色已經恢復正常了。他想也沒想就撲上前去,將她緊緊的摟進懷裡。
「謝天謝地,你不生我的氣了!」他用力握了一下她的手,「你快把我嚇死了,你知道嗎?月倫,我要是做錯了什麼事,或者說錯了什麼話,要打要罵都隨你高興,就是不要不理我!好不好?不然我會瘋掉的,答應我,你不會再這樣對待我!」
石月倫無言地閉了一下眼睛,雙手緊緊的環住了他。「你可不可以溫柔點?別像是你在工作上那樣的強勢?」
「我保證不會再發生了!」唐思亞很認真地說。
石月倫輕輕一笑,她知道自己方纔的反應是過度了,但,那樣的恐懼要想完全忘記,實在比她預料之中的還要困難,即使是現在,她仍然能夠清楚的察覺到心底那隱隱埋伏、伺機而動的記憶。
「只要你不再這樣嚇我,我就不會這樣對待你。」她輕輕地說,從他肩上拾起頭來,給他一個勉強的微笑,「對了!你還沒告訴我呢!那個楊燕如為什麼要把你的書包丟進水溝裡去?」
「當然是因為她想跟我玩,我卻不理她!」唐思亞大言不慚地說,「月倫,我可是很有人緣的!你看……」他拾起了被她撞到地上去的相框,「每張照片都這麼帥!」
「自戀狂!」
「你不可以說我是自戀狂!」他有點蠻橫的說:「你要說我很帥。」
「好啦!這個屋子裡你最帥,連唐大汪也比不上你。」
「那不夠!」
「那麼……整條巷子你最帥。」
「還是不夠!」
「好嘛!好嘛!全台北市你最帥,這樣可以了吧?」
「這還差不多。」
石月倫笑倒在他的肩膀上,唐思亞則是得意地摟緊了她,迅速地在她那粉嫩的臉頰上親了一記。
剛才那不愉快的小插曲,在情人彼此的笑談中,一下子就被遠遠地拋在腦後了。
但是唐思亞沒忘,也知道石月倫並沒有忘記。
她還沒有準備好吐露那些不愉快的過往,她也還不能完完全全地信任他。
但是,沒有關係,他可以在一旁守候,默默的等待,等待她準備好……
是呀!再等一陣子不要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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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天晚上,石月倫提早半個鐘頭到排練場去,對著帳簿處理財務問題。
老天!光是海報就得花上七八萬塊了,場地費也得花掉六萬塊,幸虧服裝和佈景都是最簡單的……
就在這個時候,電話響起,石月倫很自然地拿起了話筒。
「典典戲劇工作坊。」她說:「請問找哪位?」
「石月倫在不在?」是一個男性的、沙啞的、陌生的聲音。
石月倫困惑地皺了皺眉頭。「我就是。」
「不得好死的婊子!」那聲音立時變了,變得更沙啞,也更低沉,「看了我今天寄去的信沒有?我會讓你遭到那樣的報應,我會讓你死無葬身之地,我會讓你屍骨無存,我……」
沒等對方說完話,石月倫啪一聲掛上了話筒。強烈的思心感在她胃部翻攪著,她全身起了雞皮疙瘩。
天啊!那傢伙連這裡的電話都打聽出來了,他們的電話還不曾登上電話簿呢!看來他真的是非常努力的想置她於死地……
石月倫緊咬著下唇,發現自己的雙手正不聽使喚地顫抖著。
到了晚上排完戲後,一群人跟往常一樣地做了一場討論會。
由於事情越來越嚴重,大家一致認為劇團中的每一人都不應該被蒙在鼓裡,也不希望有人因此而受到任何的傷害,所以這回連莫飛跟秀梅都參加了。
餘慶家在電話裡說的沒錯,他又寄了一封信來了。
這封信的內容比前幾封信都要驚悚、露骨許多。雖然只有短短的幾句話,卻充滿了血腥以及暴力的描繪。
「怎麼這種下流的事還沒停止嗎?我還以為你們早就報警處理了!」莫飛激動地說。
「我聽苑明說,那個歹徒今天還打了電話來!導演,你有沒有臭罵他一頓啊?」秀梅也很憤慨的表達了自己的意見。
「啊……我忘了。」
她現在想起來還後悔不已,應該在電話裡頭怒吼幾聲的,偏偏她在震驚之餘居然成了個呆子,想想自己還真是窩囊透頂!
「我就說嘛!你應該把照片拿來排練場的嘛!思亞。」她壓低音量,對著坐在她旁邊的唐思亞說:「放在家裡的避邪功用太過薄弱了啦!」石月倫無奈地苦笑。
都到了這種時候了,她居然還有心情說冷笑話!?真的是夠了喔!唐思亞哭笑不得地敲了敲她的頭。
「我想也差不多該是報警的時候了。」范學堯說:「至少警方的資訊網應該會比我們的更廣泛,也更周詳。到目前為止,我們對餘慶家的追蹤一直毫無進展。」
「怎麼說?」問話的人是莫飛。
「我調查過,他退役後曾在幾家不同性質的公司待過,但是時間都不長。最長的為期半年,短的不過三個月。」范學堯翻著手上的卷宗,「工作地點幾乎各地都有,台北、台中、台南、高雄……最後的工作地點是在屏東,可是這也是半年多以前的事了,之後就再也沒有人知道他的行蹤。
跟他共事過的同事說,餘慶家很不喜歡說話,情緒很不穩定、個性非常孤僻,幾乎是沒有朋友。」
「他們的老家在屏東。至於說他情緒不穩定……」她臉上浮起了一個幾乎淒涼的自嘲,「他們家有遺傳性的精神疾病。」
唐思亞驚愕得倒抽一口冷氣。
「你是說……餘慶國也有這方面的問題?」
石月倫的眼睛靜靜地合上,嘴角突然間刻出一道痛楚的痕跡。
那一剎那,她所有的稚氣和天真都化為烏有,她唇角那絲悲哀的微笑,彷彿承載了一生一世的憂傷。
「那……那是我跟他分手的主要原因。」她慢慢地說,每一個字都像是一聲歎息,「我們交往到後來,他的情緒開始變得不穩定、變得暴躁易怒……」她的聲音越來越小,最後只看到她眼眶泛起薄霧,敘述變成囁嚅。
唐思亞只覺得一陣劇痛自心口劃過,恨不得將她摟進懷裡好好地安慰她,
只是,在眾目睽睽之下,他不能表現得如此明目張膽,因此只好重重地握著石月倫的肩膀。
他猜出來了!石月倫話雖然說得簡短,但他卻已將拼圖完成了大半。一定是那個王八蛋情緒失控的時候曾經傷害了她,才會讓這如此勇敢的女孩在聽到「揍人」兩字的時候,產生猶如驚弓之鳥般的反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