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常朗第一次看到她噴火的眼睛,和抿成一條直線的薄唇,子是說:「我只是想瞭解你,也讓你瞭解這個……」
「瞭解我?」她憤怒地說,「你有瞭解陌生人的習慣嗎?還是喜歡多管閒事?難道強拉著我來這裡,就是瞭解我的過程?」
他直直的看著她道:「我很抱歉。可是我真的想要幫助你。」
「幫助?」她像受到侮辱似的大叫,「你憑什麼以為我需要幫助?你為什麼這樣自以為是?你想讓我對你的偉大情操,三跪九拜嗎?」
「不是的!」他急急地辯解,生怕自己又說錯話,「我只想讓你看看這兒的景色。」他環顧著四周,一片鬱鬱蒼蒼,到處充滿生機和活力。
「我知道你喜歡自然,也知道你沒那麼冷漠,可是你總是表現得這樣淡然……」他是瞭解她的,儘管她拒絕承認。
她冷哼:「你知道?笑話!」她表面上雖對他的話嗤之以鼻,但內心卻隱隱作痛。
他為什麼要撕下她的偽裝?為什麼硬要闖入她的生活?難道她所企求的平靜永遠也得不到嗎!?
「是的!」沈常朗嚷了起來,發亮的眼神直逼她內心深處,「我知道!我懂!你明明很寂寞,明明很孤獨,明明很……」
「夠了!」她受傷地大叫,憤怒讓她的臉漲得通紅,「你知道我從鄉下那小地方考到C大有多麼不容易嗎?你知道我從十五歲就必須開始為了養活自己,到處打工,為生活奔波的辛苦嗎?
你知道我母親臨終前,握著我的手說:『杏兒,你要做一個人上人』的時候,我是什麼樣的心情嗎?你又知道我只因為和同班富商的女兒同名,就要被勒令換名字的恥辱嗎?」
她倏然閉嘴,驚訝地瞪著他。她這是怎麼了?居然會對一個可以算得上是陌生人的他,吐露內心積壓許久的痛苦?
而他,不但沒有為她一連串的憤怒痛罵揚長而去,反而連一絲絲生氣的樣子都沒有,只是用他那雙漂亮的眼睛,靜靜地望著她,裡面滿溢著一種她看不懂的情緒。
「是的,現在——我終子知道,也懂了。」他低沉的聲音柔柔的,讓她滾燙的情緒降了下來。
「對不起……」她喃喃地說。這不是他的錯,她不應該把這麼多年的怨恨,宣洩在無辜的他身上。
莫名其妙發火後的羞愧,被人洞悉後的困窘,統統湧上了她的心頭。回憶起以前的苦痛,更讓她一口氣哽在胸中。她無法抬起頭看眼前這個始終體貼入微,對她關懷備至的人,連他身上淡淡的陽光味道,都讓她難受極了。
沈常朗不自覺地抓住她肩膀,輕輕的說:「來,看看這棵樹。」
他的視線停在眼前的一棵樹上,那棵樹的葉子已經掉光了,樹枝也乾硬得沒有了生命力,可是粗壯的樹身依然屹立不倒。
「這棵樹被雷劈過,樹葉落光,樹枝也枯了,可是在它身上,依然有許許多多的生命存在。你看,在光禿禿的枝上,有松鼠的窩;樹身上,有啄木鳥啄的小洞;而已經腐爛的樹根上面,則長滿了小蘑菇……」
他認真地說,如深潭般的眸子裡,有著這個年齡的孩子,少有的深沉,「所以,一件事物、一段歷史的過去,都孕育著新的生命和希望!」
她迷惑地搖搖頭,不懂他的意思。
「忘掉過去吧!」他低喊,「或許是明天,或許是明年,這棵樹會慢慢消失,但是它的軀幹會為更多的生命帶來養分,幫忙更多的生命!過去的事情永遠無法改變,但是,現在、未來,是可以牢牢地抓在手裡的!」
她好像有一些明白了。
看著他神采飛揚的面龐,熱情低沉的聲音,動人心魂的笑容,任何人都會被感染。像是受到了催眠,她夢囈般地說:「還有希望……」
「是的!」他大聲地回答,喜悅飛上了他的眉梢,讓他本來就俊逸的面龐更加生動,「這些都讓我們的生命變得美好,變得更有色彩!」
她不禁暈眩起來,隱隱地感到,心中的冰川,正在一點一滴地融化……
qizon qizon qizon
鍾濤瞪著眼前這個異常的室友,心裡惶惶不安地暗自嘀咕。
聽說他拉著那個冷冰冰的電腦女孩去了林地。他想起那個女孩冰冷得可以殺人的目光,懷疑沈常朗怎麼會有這種非人的勇氣?
而且怎麼一回來後,就一直在神遊太虛,坐在桌前光是發呆不說,還不時地發出傻笑,有夠嚇人的!
「呵呵!」又來了,天!這次連臉都紅了!
鍾濤探到他眼前,伸出五指晃一晃,但沈常朗仍然沒什麼反應。
「喂!」實在受不了他的傻樣,鍾濤揪住他的衣領大叫出聲。
「哦?」他終子回神了,「濤濤,有事嗎?」
「是你有事吧?」鍾濤沒好氣地吼道,「你是不是被那台電腦把腦袋弄壞了?」她是不是在他的腦袋裡輸入了什麼程式,讓他回來就變傻?
「我沒有事啊!」他摸摸自己的臉,「從來沒有感覺這麼好過!」
胸口有一股暖流在緩緩流動,讓他愉悅得想要大聲笑出來!
想想,她的確還蠻像一台冷靜的「電腦」,呵呵!
鍾濤簡直快氣炸了!他從來沒見過這麼單細胞的動物。
「濤濤!」沈常朗看著他,「我想問你個問題!
他能不回答嗎?「說吧。」
「嗯……」沈常朗想了想,才間:「你見過上等美女嗎?」
鍾濤抓抓頭髮,他沒事問這個幹什麼?難道……這傢伙開竅了?
「跟你說過多少遍了?美女分五類——下等美女,外表絕美,內心狠毒;中下等美女,金玉其外,敗絮其中;中等美女,溫婉柔順,宜室宜家;中上等美女,是又美又有個性的那種;至子上等美女,就可遇不可求啦!」不過他很幸運,老天沒有讓他等太久,就讓他找到了自己的「上等美女」。
「那麼上等美女的標準是什麼?」他追問著。
「這麼說吧,每個人的標準都不一樣。」反正說得太專業他也不懂。可是下面一句回話,差點讓他暈倒。
「今天我見到了!」沈常朗開心地說,無論從哪一方面看來,她都無懈可擊。
鍾濤那顆一向比風車轉得還快的腦袋,有那麼幾秒突然停止運作了!
他瞪著沈常朗的神情,他臉上竟帶著少男的靦腆!半晌,他才神情古怪地說:「你愛她——才會覺得她是世上最美的,最沒有缺點的上等美女!」
沈常朗驚愕得半天合不上嘴。倏地,他興奮地一耀而起,當場給了鍾濤兩個大大的擁抱,熱烈得幾乎要悶死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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耿信滌生長在東部鄉下的一個小村莊,他們那裡的男孩子,能上到高中,就算很有知識了;而大部分的女孩,國中畢業,甚至是國小畢業,就沒再繼續升學。
她的母親雖然也是個目不識丁的鄉下姑娘,卻很早就意識到,唯有擁有知識,才可以改變自己的命運。所以她咬著牙,用全部的心血供養女兒讀書,一直到她十五歲時,終子因為積勞成疾,撒手人寰。
她想起母親悲慘的命運,不由得心中一痛。
在她很小很小的時候,她父親就因病而走了,而沒有父親的小孩,是注定要受欺負的。一個不甘心自己的命運,而奮起反抗的倔強女孩,又會遭到多少人的恥笑和白眼!
她有些好笑,父親一家因為她是女孩而不承認她;母親一家又認為死了丈夫的女子也屬子夫家,所以也不肯收留她。她就這麼被雙方推來推去,艱難地在夾縫中求生存。
再者,因為她母親堅持把她送進,只有富貴人家才上得起的學校,使得老人家們對她們母女倆更是不滿。
十五歲時,她的母親病倒了,她躺在病床上,握著她的手,只來得及說一句話:「杏兒,你要做——人上人……」
「直以來,她堅守著母親的遺言,發誓要完成她的心願,代替她反抗這個不公平的世界!
在母親去世後的這四年,她做了無數的工作,忍受了所有苛刻的境遇,清除了所有擋住她求學的障礙,才考進了C大,成為那小地方的第一個大學生!
所有的人都震驚了,正確地說是震怒了!
他們無情地收回她和母親居住的房子,將她趕了出去。
她呢,只帶著隨身的衣物就離開了那裡,義無反顧地踏上通往C大的路。
她就像一棵久經風霜侵襲的小樹苗。雖然挺過了難以忍受的艱難,爭取到了自由的生長空間,但是各種傷害,已經深深地在她身上烙下了印記……
耿信滌不著痕跡地瞟了一眼背後的沈常朗,無可奈何地歎了口氣。
她能拿他怎麼辦呢?用冰冷的眼神趕他走嗎?還是直接開口叫他滾蛋?
但他似乎對她的冷漠免疫,而且,就算她冷漢,但還不至子沒有禮貌。她不停地為自己找著理由,堅持不肯承認她已經無法漠視他的笑容、他的熱情,和他身上淡淡的陽光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