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少勳這孩子真有心,一般的新郎官根本不會管這些瑣事的。可瞧瞧他,從頭到尾都熱心參與,可見有多重視妳!」
她低下頭,輕聲道:「真是這樣就好了。」
黎母聞言揚眉,仔細觀察女兒的表情,似乎瞧出了什麼。但怕女兒難堪,不好明講,便假裝沒聽見,另外起了個頭。
「其實啊,我和妳爸、伍大哥和伍大嫂,咱們兩家的長輩們,一直都認為你們會是一對。可不知道為什麼,妳就是一直瞧少勳這孩子不順眼,老是給人臉色看。這次妳會答應嫁給他,老實說,大伙都嚇了一跳呢!」
「是嗎?」
「可不是,妳爸爸他啊,怕舊事重演,還找了人跟蹤妳,現在我們總算放下心來了。」
她輕輕應了一聲,假裝專心研究蕾絲圖樣。
「可有件事我想不透……」黎母慢慢把話繞進中心點。「妳不是一向很討厭少勳的嗎?怎麼這回答應得這麼爽快?」
黎曼英沒說話。
她不知道怎麼回答。
怎能說,她之所以看他不順眼,是因為得不到他?
又怎說得出口,她處處為難他,給他臉色看,全是出於嫉妒?
如何解釋,她那不和善的態度、主動攻擊的動機,是怕自己一個不小心,便會陷入他的溫柔之中,無法自拔?
這些,她從未對任何人說過,就算是她最好的朋友陸詩涵也不曉得,當然更不可能跟自己的母親開口。
但她不說,做母親的卻已看了出來。
人家說母女連心,自己生養的女兒,不見得能瞭解全部,但總能捉個大概。從小女兒便是這種性子,想要的,不敢爭取,怕受傷,怕拒絕,怕失去別人的愛,怕傷了別人的心,他們夫妻倆便是利用這點,牢牢掌控住她。
但小女孩總有長大的一天,他們不可能抓住她一輩子,是該放手,也是該讓她明白自己要的東西應當自己去爭取的時候了。
「照我說,少勳若不喜歡妳,是絕不會娶妳的,」黎母給她加油打氣。「妳想想,他交了多少個女朋友?有哪個讓他動過結婚的念頭?他從以前就跟在妳屁股後頭跑,誰都看得出來妳對他是不同的。」
「是這樣嗎?」她看著母親,小心翼翼的問。
「當然!他是我看著長大的,我還不瞭解他嗎?」
黎曼英無語。
她也想相信,也希望如此,但又不想給自己太大的希望。反正有一輩子可以努力,又何必急著揭牌?
黎母見她神情落寞,還要再說時,她放在桌上的手機突然響起。
「是少勳打來的!」黎母興高采烈的將手機拿起她。「瞧,他多關心妳,三天兩頭打個不停。」
黎曼英等母親定出房間才接起電話。
「喂?」
那端靜默了幾秒。
「心情不好?」從她的聲音,他聽出了心事的味道。「不喜歡那件白紗?」
「不是。」她走到沙發上坐下,玩著裙襬蕾絲。「禮服很漂亮,我和媽媽都很喜歡。」
「那是怎麼了?捨不得父母?」
「沒有。」
「後悔了?不想嫁給我了?」不待她回答,他又道:「現在後悔也來不及了,我就算架也要把妳架上禮堂。」
這話說得霸道,可正好是她最想聽到的。
黎曼英忍不住笑了。「你是土匪啊,這麼蠻橫!」
「誰叫我的新娘有前科?」他答得理直氣壯,「如果可以,我真想拿把手銬把妳銬在我身邊,以防萬一。」
「神經病!」她罵,可心頭卻是甜滋滋的。
「說真的,妳怎麼了?」玩笑過後,他還是關心她的情緒。「有什麼問題就說出來,不要自己悶在心裡。能配合的我一定盡量配合,妳千萬不要自己亂來。」
這是確定他的想法最好的機會,她猶豫許久,正要鼓起勇氣開口,話筒那端卻傳來女秘書的聲音--
「總經理,全通廣告的人來了,請您馬上過去開會。」
「好,我等一下就去。」她聽見他說,「曼英,對不起,我現在沒有空,晚上我去接妳吃飯,到時候再說好嗎?」
失望,但同時也鬆了一口氣的感覺湧上。
「沒關係,你去忙吧!」
「晚上七點,我去接妳。那就這樣,Bye。」他掛上電話。
黎曼英放下手機,歎了口氣。
要問嗎?
真的要問嗎?
如果答案不是她想要的,她承受得了嗎?還有辦法抱著希望嗎?
沒有人能回答她這些問題,就連她自己也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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結果,她還是沒問。
不是沒有勇氣,而是沒有機會。
他們一進餐廳就遇上熟人--伍少勳的舊情人,朱氏企業的千金--就是那位雙眼如星辰般耀眼,笑顏如陽光燦爛的朱綺容,朱小姐。
幾年不見,朱綺容已從當初青澀嬌弱的模樣變得明亮動人、艷光四射,一瞧見伍少勳,猶如多年不見的老朋友,熱絡的在黎曼英面前聊起兩人當年甜蜜往事,聽得她如坐針氈,恨不得拿個耳塞把耳朵塞住算了。
知道他們曾是一對是一回事,被迫瞭解細節又是另一回事。
伍少勳向來浪漫多情,特別會討女孩子歡心,她都知道,甚至曾親眼目睹。但以前她沒有資格吃醋,就算心如刀割也只能強迫自己視而不見,如今的情況卻大不相同。
他是她的未婚夫。
她的!
再過兩個禮拜,他們就成為夫妻了。
可他卻似乎沒有她這個「未婚妻」放在眼底,任朱綺容說得巧笑倩兮、口沫橫飛,纖纖玉手還搭上他的肩。
天啊!她真想抄起桌上的水杯朝面前這兩個人潑去。
她在心裡想像這大快人心的畫面,桌面下的雙手握緊成拳,以免自己一時衝動將幻想付諸行動。
要忍耐!她告訴自己。兩個禮拜後要嫁給他的人是她,她不需要和以前的情敵一般見識。
對方愈是故意,她就愈要冷靜。她應該做個識大體的女人,做個溫柔乖巧的未婚妻,就像詩涵曾說過的,柔能克剛嘛,是不是?
可是,她真的快受不了!
眼看著他們愈靠愈近,愈聊愈開心,她終於再也壓不下胸口的暴動,霍地站起身,擠出微笑道:「抱歉,我去一下洗手間,你們慢慢聊。」
她朝兩人點頭,踩著輕快的步伐離開,彷彿他們的舉動對她完全沒有意義,也毫無影響。
「好像有人吃醋了?」朱綺容將目光轉向身旁的男人,笑嘻嘻的問:「你不用追上去解釋嗎?」
「這不正是妳的目的嗎?」伍少勳輕輕將她搭在肩上的手拿開,淡淡的道:「現在目的達成了,妳高興了嗎?」
「高興,怎麼不高興?這是你欠我的,當初我甩了你時,哭了三天三夜,好長一陣子都沒辦法和別人談戀愛,現在逮到機會,當然得好好討回來,」
他聞言失笑,「不都說是妳甩了我?」
「表面上是我甩你,實際上是你甩我。」朱綺容搖頭,「別把女人當笨蛋,伍少勳。你以為我看不出來你那時疏遠我就是在等我說分手嗎?」
這答案不盡然正確。
事實上是那時他終於明白任何一個女人都不可能成為黎曼英的代替品,也因為那時她的純真讓他充滿罪惡感,又不忍傷她的心,所以只好採取這最爛的方法。
不過,錯就是錯,怎麼解釋都是多餘的,所以他沒試圖解釋,只道:「抱歉,我那時是個混蛋。」
「你一直都是個混蛋!」朱綺容可一點都不替他留情面。
「是,」他苦笑。「我一直是個混蛋。」
「你是故意的吧?」她斜眼睨他,一臉不以為然。「你明知道我想讓你未婚妻吃醋,不但不制止我,還跟我一塊演戲,我很不喜歡被利用喲。」
伍少勳聳聳肩,端起咖啡杯,輕啜一口,沒答腔。
也許真有那麼一點刻意吧。
一方面,是因為他知道她這麼做的理由,出於愧疚,他不願制止。但另一方面,卻也有那麼一點善加利用的打算。
他幾乎可以肯定曼英絕不若她自己堅持的那般,對他毫無感情、毫無感覺,但偏偏她的性子倔得要命,想要她承認對他的心意,就像要撬開闔緊的蚌殼那麼難。
正好有此機會,稍微利用一下也不為過吧?
想到方纔她明明嫉妒得要死,眼神凌厲得像是恨不得撲過來拉開他們兩人,但卻又礙於面子不願發作,仍要強裝無事的模樣,伍少勳忍不住壞心的笑開來。
說不準,現在她正在洗手間裡咬牙切齒,猛搥牆壁,氣得半死呢!
朱綺容讓他不自覺揚起的笑給嚇到了。
「天啊,你這麼恨你的未婚妻啊?可憐,真可憐,愛上你這種人,她實在有夠倒楣的!」
「愛?」他兩眼一亮。「妳認為她愛我嗎?」
他的反應讓她揚眉,她不發一語的打量他,終於恍然大悟。
「啊哈!」
「啊哈是什麼意思?」
「這個嘛……」她賊賊的笑開來。「她愛不愛你?我不曉得。但是我可以肯定你愛她,哈哈!伍少勳啊,伍少勳,想不到你也有這一天!怎麼,人家不買你的帳,逼得你得使出這種賤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