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疼!好疼啊!
宗芷君哀慘的叫聲刺得明如鏡又痛又緊張,她在門外叫道:「芷君,芷君,你忍耐點,很快就好了。」
宗芷君抓著床柱,牙齒把嘴唇咬得血跡斑斑。她好疼,疼死她了!
珩哥!你在哪裡?你為什麼不在我的身邊?我們的孩子就要出世了啊!
經過了一個時辰的苦苦掙扎,哇的一聲,宏亮的哭聲取代了宗芷君的呻吟呼喊,產婆邁著大腳笑嘻嘻的出來報信:「恭喜夫人,小姐生了一個壯丁。」
明如鏡趕快進去探視宗芷君,只見她全身都被汗水濕透了,生孩子用盡了她所有的力氣,躺在床上的她看起來憔悴又疲累。
「芷君,你生了一個男娃娃。」
小娃娃躺在宗芷君身邊,小臉皺巴巴的握著兩拳在睡覺,那盾眼那小嘴,活脫就是邢世珩的翻版。
看著可愛的孩子,明如鏡不知該歡喜還是該掉淚。他是一個不被祝福的孩子,他的出生是—種罪孽,但是她不忍心扼殺他的性命啊。
「娘,你在想什麼?」明如鏡看起來一點都不歡喜的樣子,愁容滿面。
「沒什麼。」不能讓她看出異狀,明如鏡連忙扯出一個牽強的笑容。「你好好休息,剛生完孩子別多說話,小心傷了元氣。」至於這個孩子,她得要壯土斷腕了。
直到今日,她才能稍稍明白爹當日欺騙她的心情,他也是不願意的吧?但是為了兒女的幸福,她必須要做一個狠心人。
* * *
孩子出世了,宗芷君橫亙在胸間已久的心事再度浮現。
她可以去找邢世珩了嗎?
等了這麼久的時間,連孩子都呱呱墜地了,到底他是發生什麼事情,讓他一去不回頭?又成者,他根本已經不要她了?
這個念頭讓她起了一個寒顫。不會的,珩哥不是這樣的人,他雖然外表粗豪不羈,但是深心底處他絕不是一個薄情負義的人。
低頭凝視繡被中孩子的臉龐,離開他她也捨不得,但是教她再這樣無休無止的等下去,有一天姑會瘋掉的。
如果邢世珩真的死了,她也要見到他的屍身她才肯死心。
「小姐,夫人請您過去。」明如鏡隨身丫鬟進來稟報,打斷了她的思緒。
娘要見她?回頭要抱起孩子去見母親,丫鬟卻道:「小姐您去吧,小少爺我來照顧就好了。」
她點了點頭,腳步輕盈的走出房間,來到母親的門前,輕輕敲了敲門。
「芷君嗎?進來吧。」
明如鏡心懷忐忑地看著宗芷君走進來,暗暗祈禱老天保佑她今晚能夠順利的完成一切。
「娘,您有事找我?」
示意宗芷君坐下來,明如鏡鎮了鎮心神,道:「你身子還好吧?我叫潘嬸子送去的補品你都吃了嗎?」
「吃了。」這樣不著邊際的交談使宗芷君失了平日的寧定,抬頭定眼看著母親,她將放在心裡已久的念頭說了出來:「娘,我打算明天動身去找珩哥。
心一驚,明如鏡手中的茶碗一斜,碧綠色的茶水潑濺在她的裙幅上。「你說什麼?」她還沒死心?
「我要去找珩哥。」不是商量,是她早就打定好的主意。「我等他等了好久,我不想再等了。」
「芷君。」明如鏡隨手將茶碗放在几上,惶恐憂慮的上前握住她的手。「你剛生完孩子,這樣東奔西跑對你身子日後有損,你想想孩子也不能沒有娘啊,難道你要他跟著你車馬奔波嗎?」
「娘。」她的眼眸底染著濃濃的憂傷和痛苦。「這些我都想過了,孩子我就拜託您了。我要是不親眼見到珩哥,問清楚他的意思,我會死的。」
宗芷君性子向來平和,這番沉重的表白更加說明了她對邢世珩用情之深。見她哀婉欲絕,一副為情所苦的模樣,明如鏡的心中就像有千萬支刀子在切割。
「芷君,你聽娘的話。要找世珩,我們可以請人去找啊,你只要在家中等候就好了。」
等等等。要等到什麼時候?「娘,您說要派人去找珩哥,都已經過了快一年了,他一點音訊也沒有。」她沒有責怪明如鏡的意思,聽在明如鏡心虛的耳中,卻像她已經識穿自己欺瞞的計謀。「我要自己去找,我求您別再阻止我了吧!」雙膝一屈,跪了下來。
明如鏡慌亂的要拉她起來。「芷君,你這個傻丫頭,你為什麼要這麼死心眼呢?」難言的隱衷使她不由自主滴下了淚來。
「我喜歡珩哥,我愛珩哥,這一輩子我就只喜歡他一個人,不管他是不是不要我了,我今生就只認定他一個人。」
沒有激越的言詞,就這樣子平淡淡的說出她的想法,但是明如鏡比誰都清楚,這就是宗芷君啊,她一旦決定的事情,誰都不能動搖她的意志。
她對邢世珩,真的是天荒地老,不可自拔了。
「芷君。」她已經無計可施了,心底默默對邢世珩感到歉意,她不能替他保住秘密了。整了整氣息,她垂著淚道:「你聽娘說,你不能去找他。你忘了世珩吧,他……不會回來了。」
宗芷君本來就覺得母親隱瞞她一些事情。她看她的神情,說話時總是憂憂愁愁的欲語還休,她真的有事瞞著她!
「為什麼?」就像有人用手猛抓住她的心臟,悶痛得救她吸一口氣都困難。
「他……」說吧!不管後果如何,不管宗芷君會不會恨她,這都是她要承受的。「世珩他是……我的兒子。」
宗芷君的腦中有片刻的空白。娘的兒子?珩哥怎麼會是娘的兒子?
「你不相信是嗎?」明如鏡慘然的一笑,伸手扶起她在椅上坐下,將她和邢天彪的過往一五一十的和盤托出。
宗芷君整個人就像被抽空了一般,這個突如其來的事實宛如將她打人幽深不見五指的絕谷之中。
「不會的,不會的……」宗芷君猛搗著頭,嬌美的臉龐上布著不敢置信的驚惶和恐懼:「你一定是在騙我,我和珩哥不可能是兄妹,不是的……」
明如鏡很不能以死來挽回這個陰錯陽差所造成的悲劇,抱著宗芷君不住發顫的身子,天,她冷得像一塊冰。
明如鏡嗚咽著:「芷君,是娘不好,娘害了你,你怨娘好了。」
明如鏡的聲音像是從另一個遙遠的國度傳來,又像是隔了一層又一層的迷霧,怎麼聽也聽不清楚。宗芷君努力要抓回飄浮虛蕩的神識,卻是止不住的抖,止不住的淚。
遠遠一聲嬰啼驚破了眼前的迷障,是孩子在哭!母性的本能使得宗芷君的慌亂雲時去得無影無蹤。她推開明如鏡的懷抱,喃喃的道:」我要去看孩子,他在哭了。」
她那空洞的神情教人看了心驚膽跳。
孩子居然還沒送走?明如鏡咬著牙,雙手一張,阻擋住宗芷君的去路,決絕的道:「你不能去。」
宗芷君癡癡地凝望著她,眼淚仍在不停的流著,反應很慢很慢的叫道:「為什麼?」她依然沒有回神,就像個不解世事的小孩子在問話。
「這個孩子不能留,你忘了他吧!」
宗芷君還渾渾噩噩的思索著明如鏡話中之意。不能留?他是她的孩子啊,她要愛他疼他一輩子的,他是她的心肝寶貝,她不愛他要愛誰呢?
還有珩哥,珩哥見了他—定會很歡喜的。珩哥……他去哪兒了?她要找他,要去找他……」
這時,一個丫鬟莽莽撞撞的奔了進來,正是明如鏡派她把孩子送走的那個丫鬟。只聽她氣象敗壞的喊道:「夫人,邢公子把……把小少爺搶走了……」
「世珩?」明如鏡的臉白了。「他把孩子帶走做什麼?」她急急追問著。
他為什麼會去面復返?他不是說再不回來丁嗎?還是他始終放不下芷君?
丫鬟哭喪著臉。「我……我不知道……」他從暗處一下子出現,陰沉著臉,二話不說就把她懷中的孩子拾去。然後身如飛燕似的躍上屋頂不知去向,她嚇都嚇死了,哪還有辦法問他為什麼擄走孩子?
「珩哥來了?」盼了這麼久,等到秋水都望穿了,剛喇聽了那個教她魂為之消、心為之碎的真相,宗芷君快不能承受這樣的打擊。陡然聽到邢世珩回來了,她的傷痛才稍稍轉移。她的目光呆滯,腳步飄浮,茫然無緒的往門外走去,喃喃道:「珩哥回來了,他來看我了,我要去找他,我要去找他……」
她狀若瘋狂的舉止嚇壞了明如鏡,緊緊拉住她的手,不讓她出去。明如鏡心驚地看著她表情空白的臉龐。「芷君,你醒醒,你聽我說,世珩已經走了。他把孩子帶走也好;你把世珩忘了吧,把孩子也忘了,就當作沒這回事!」
可以嗎?這—段能夠為他付出生命的感情;還有歷經萬般痛苦折磨才生下的嫡親骨血,可以說忘就忘嗎?
什麼人在擋著她的去路,宗芷君無意識的輕輕巧巧閃過明如鏡,如一縷遊魂飄飄的踏出門外。她要去找珩哥,誰都不能阻擋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