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年後,妻子去了一趟文峰塔回來後竟然懷孕了,教他這幾個月來茶不思、飯不想的,就怕算命仙一語成讖。
趙將軍府大廳內,一早就瀰漫著憂慮與嚴肅的氣氛,比起長子出生的那日簡直有過之而無不及,彷彿即將來臨的是一場暴風雨,而不是一個新生兒的誕生。
「將軍,您就別擔心了,算命仙說的也不全然准,您瞧,都隆冬了,少爺還是這般活蹦亂跳,夫人也還沒有要生的跡象——」
「呸呸呸,這種話怎麼能亂講,什麼活蹦亂跳?這事兒容得你說嗎?」福總管在一旁罵著僕人阿牛。
七年前就是這個阿牛把算命仙請來的,算命仙的話一出,讓將軍府內全都人心惶惶、夜不安枕的。生怕說得準,他們這些奴才可是在伺候未來的皇上,而不是一個普通的少爺;若要硬說不準,可偏偏夫人又懷了身孕……
「我可沒有亂說,你瞧咱們少爺整天不是騎馬,就是找人當箭靶子練箭,再不就是找人打架練功,若真是出了什麼事,也好讓我們這些老骨頭休息休息,免得早晚性命不保。」說到少爺拿他當箭靶子一事,阿牛就有苦難言吶!
「你還有話說!」福總管作勢要打他。將軍人還在這兒,阿牛竟然敢大放厥詞,要他背負這管教不當的罪名,他可不依。
見福總管追過來要打他,阿牛跑到桌子後頭和他繞起圈子。
「你你你,給我站住不要動!」
「那可不成。」阿牛回道。
趙弘殷無奈地搖搖頭,他皺起眉頭,制止福總管教訓阿牛,「好啦!大廳上吵吵鬧鬧成何體統?我已經夠煩了。」
福總管和阿牛連忙低下頭,不敢再放肆。
就在這個時候,一道小小的身影由門邊竄出,快得讓阿牛閃避不及。
「阿牛,快,我們去後山練箭!」
定睛一看,原來是胤少爺拿著弓和箭,一身騎裝的跑過來纏他當箭靶子,定是那日在馬背上射上了癮。阿牛一手撫著額頭,哀歎自己悲慘的命運。
「胤兒,不許胡鬧。」趙弘殷拿出父親的威嚴,口氣肅重地制止兒子做出如此危險的事。
「爹……」小小年紀的趙匡胤不依。他是在練箭呢!爹爹不是一向鼓勵他習武的嗎?怎麼這會兒又不允了?
「你娘這幾天就要生了,你乖乖待在家裡,哪兒也不許去。」趙弘殷一副沒得商量的表情。
「可是,今天不練,明天不練,大後天也不練,我就退步了。」師父說要勤加練習,他怕這幾天不練,改明兒個自己就什麼東西都射不中了。
趙弘殷歎了口氣道:「不會的,爹爹那麼久沒騎馬,不也一樣會騎嗎?」
趙匡胤似懂非懂地點頭,「好吧,那我就不去。」
小小年紀的他已有過人的霸氣和威凜的性子,只是心智不免有些稚氣,他找了個地方放下箭,乖乖坐在他爹身旁。
過了半晌,他動了動身子,瞧向趙弘殷的方向。
爹不知道在想些什麼,就連阿牛和福總管也都靜靜地站著,不知道在等什麼?。
他一會兒看著趙弘殷,一會兒看著福總管他們,小眼來回逡巡著,小臉蛋上浮現無聊的表情,「爹,娘什麼時候才會生啊?」
趙匡胤扯扯趙弘殷的衣袖,見他沒回話,趙匡胤又安靜了片刻。
突然,他抬起頭來,看著發愣的趙弘殷,心想:如果他偷溜出去,爹應該不會發現吧?
小小身影說做就做,他慢慢的站了起來,在不驚動大人們的情況下溜了出去。
福總管和阿牛雖然都看見了,卻沒阻止他,心想:少爺是個好動的孩子,強要他坐著不動是不可能的事,便由著他去。
寒冽的天際,不知在何時飄起雪,層層覆住了將軍府的四周,樹間、花叢、水池……全都覆上一層白花,更添清冷。
趙匡胤一出門外,就見到這副景象,去年此景他沒見到,今年可要好好賞他一番。於是,他奔入林園,選了棵雄偉的老樹攀爬上去,準備在高處俯瞰那被白雪覆蓋的將軍府。
「咦,這兒怎麼有個鳥巢?」他在其中一棵樹上瞧見一個碗般大的鳥巢,巢裡只有三四顆鳥蛋,沒有其他。
「趁著大鳥不在,我來取走它的蛋,讓大鳥尋不著,還以為走錯家了……」趙匡胤淘氣地說著說著便開始採取行動。
這時,剛歸巢的鳥兒見有入侵者要偷它的孩子,急忙展翅俯衝而下,企圖驅離入侵者。
「走開!」趙匡胤手一揮,試圖揮開阻止他的鳥兒。
可未料鳥兒不放棄,在他身邊時而展翅拍打,時而啄著趙匡胤的衣裳、手臂。趙匡胤擋它不住,只好放棄取鳥蛋,改而攻擊那隻鳥。
他就是這樣的個性,只有他可以欺人,別人犯他不得,任誰都一樣,所以他坐日樹幹上,拿起背上的弓和箭,對著鳥兒瞄準。
鳥兒有翅膀,可以一下飛得老高,趙匡胤幾番瞄準不到它,一時氣極,企圖站起來讓全身靈活些。不料,他一時失去平衡,讓手中的弓和箭墜了地,發出好大的匡啷聲。
他看著自己上好的弓箭因為重擊而扭曲變形,怒火更熾,把錯全怪在那隻鳥兒身上。
「可惡!」他作勢要打鳥兒,但那隻鳥兒早飛得老遠,卻仍在鳥巢附近徘徊。
趙匡胤因一時找不到東西可以對付它,遂拿起巢中的鳥蛋欲朝鳥兒丟去;大鳥見他拿起鳥蛋,憤怒的揮動翅膀撲了過來要搶救它的孩子。
翅膀拍打著趙匡胤的身體,他伸手一抓撲了個空。已經失去耐性的他,全神貫注地試著抓住鳥兒的翅膀,全然沒注意自己正踩在不堪負重的樹枝上。
倏地,咱的一聲,枝幹因承受不住他的重量,竟然斷了!
趙匡胤收勢不住,加上被覆上一層白雪的枝幹非常滑濕,他一腳踩空,兩手也抓不到任何支撐物,就這麼筆直地落下。
「啊!救——」最後一個「命」字還未吐出,他已跌落雪地上,頭部受創,昏了過去。
鳥兒叼起掉落在趙匡胤身上的鳥蛋,展翅離去。
第二章
掌燈時分,將軍府內外都被層層的大雪覆蓋住,四周的景物除了雪白的顏色外,再看不見其他。
雪已經下了一整個下午,而且似乎沒有要停的跡象;這雪來得突然,連同稍早前連風帶雪的蕭颯景象,讓人不禁擔憂,要是夫人在這個時辰腹痛,他們要上哪兒找產婆啊?
然而,擔憂歸擔憂,事還是要做,飯還是要吃。所以到了晚膳時刻,幾個僕人照例去「風悅軒」請夫人出來用膳,只是更加小心伺候就是了。
趙弘殷坐定後,環顧四周,沒見到他的兒子。
「胤兒呢?」
僕人們你看我、我看你,沒人敢說一句話。他們整個下午忙著掃雪,沒注意到少爺去了哪裡。
「這孩子,要吃飯了還跑哪兒去?你們幾個去外頭找找。」趙弘殷命令著幾個僕人,不甚在意的舉箸自己先吃了起來。
「老爺,你就別氣了,孩子貪玩,就由著他去吧!等會兒他餓了,自己會回來的。」
趙夫人撫著大肚皮,由丫環扶了出來。
「他有得玩,哪裡知道餓?再說,雪下得這麼大,也沒見他多加件衣裳,不染上風寒才怪。」雖是口裡叼念著,可趙弘殷心底對這個孩子可是關心得緊。
「不會的,這孩子自小身體壯,也沒讓咱們操心過,你就別擔心了。」趙夫人由丫環攙扶,困難地坐了下來。
她已有足十月的身孕,終日挺著大肚子走路,可累壞了。
「你啊,就是慈母樣,當心慈母多敗兒。」
趙弘殷話才說完,就聽見福總管大老遠傳來的嚷嚷——
「不好了,來人,快來人啊!少爺受傷了……」
福總管一路大呼小叫的跑來,來不及揮去肩上飄落的雪花,一見著趙弘殷忙道:「將軍,找到少爺了,他受傷了!」
「什麼!?」
趙弘殷夫婦站了起來,驚愕萬分。
「少爺傷得不輕啊!」福總管想起趙匡胤一身是血的倒在雪地上的畫面,心驚不已。要是少爺沒命,他可要回家吃自己了。
「快派人去請大夫!」趙弘殷命令道。
「將軍,風雪這麼大,沒大夫願意出診……」
趙夫人聽到這兒,身子搖搖欲墜,「胤兒是受了什麼傷?」或許不嚴重,躺躺就好。她心想。
「夫人,我們是在林園發現少爺的,雪地上都染著血,好可怕!」
「染血!?」趙夫人緊張地抓住丈夫的手,害怕得連聲音都變了。
趙弘殷瞪了福總管一眼,怨他口無遮攔。他鎮靜地道:「夫人,沒事的,你在家裡等,我帶胤兒去看大夫。」
「好。」她這才鬆開止不住顫抖的雙手。
「還不快去備轎子!」趙弘殷回身命令道。
「是。」福總管匆忙跑開。
「快去快回。」趙夫人一臉擔憂,面容十分蒼白。
「我知道。」趙弘殷點頭,大步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