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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頁     古靈

  滿兒再打量幾眼。「很扎眼?」

  小七兒頷首。「十分。」

  「會惹事?」

  「有可能,不確定。」

  「那就直接去問啊!」不給小七兒阻止的機會,滿兒幾步便站到俊逸男人面前。「請問這位爺兒,您到京城裡是來幹啥的?」

  俊逸男人冷冷地注定她片刻。

  「你們飯鋪對每位客人都這麼盤問嗎?」他的語氣非常冰冷,如同他的表情和眼神,一般人聽了起碼要打上好幾個哆嗦。

  但滿兒可不是什麼一般人,與允祿十年夫妻,歷經千錘百煉,她早已練就一身刀槍不入的真功夫,拿他那兩顆小小的冰豆子跟允祿那種差點掐死她的狠勁來比,實在是小巫見大巫,她還嫌不夠看呢!

  「那倒不是,可是看你很扎眼,不曉得會不會給我們添什麼麻煩,」她直率地說:「不過只要不是什麼雞鳴狗盜之徒,就算你真的會在這裡闖什麼禍,我們也絕不會趕人,可是總得給我們一點心理準備吧?」

  劍眉微揚,俊逸男人彷彿很意外地深深凝視她一眼。「找人,找一位舊識。」

  「原來是來找人的。」滿兒點點頭。「我明白了,您請慢用。」

  回到櫃檯同小七兒說幾句,小七兒點點頭,滿兒隨即到後頭去了。片刻後,她又回來,端了一盤點心送到俊逸男人桌上。

  「喏,茯苓餅,請你的,如果適才給了你什麼不痛快,最好吃了餅後就一筆勾消,大男人可不作興記恨這種小仇小怨的。」滿兒輕快地說:「另外,如果你自個兒找不著人,可以問問小七兒,外城裡的事他比誰都清楚,說不定他知道你要找的人在哪裡。」

  俊逸男人看了一下茯苓餅,沒有吭聲,滿兒無所謂地聳聳肩,又回到後頭去洗碗又洗菜。半個時辰後回來,她再改行擔任跑堂,在鋪子裡忙得團團轉,看也沒多看俊逸男人一眼。

  當俊逸男人離去時,她壓根兒沒注意到,反倒是俊逸男人瞥她一下後才轉身離開。

  數日後——

  俊逸男人又來了,吃了一半東西便揚起手來,滿兒立刻上前欲待詢問對方還要點什麼,不想她還沒開口,對方便先問過來。

  「姑娘,妳說若是找不著人,可以請教……」

  未等他問完,滿兒便回頭叫,「小七兒,來一下好嗎?」

  小七兒應聲自櫃檯後快步而來。「滿兒姊,什麼事?」

  「這位客人有事要問你。」

  「我想找位姑娘,」雖然是請教別人,俊逸男人的臉色語氣卻還是十分冷漠,半點溫度也沒提高。「六年前同她母親與弟妹搬到京城裡來,她姓鄭,今年該有二十六歲了……」

  他才說到這裡,小七兒便脫口問:「這位大爺您貴姓白,是鄭姑娘的未婚夫是吧?」

  俊逸男人怔了一下。「是,我叫白慕天,小兄弟怎會知道?」

  小七兒點點頭。「那就沒錯了,鄭姑娘一家子就住在後街的大雜院裡,雖然大雜院裡的人都知道她的未婚夫姓白,遲早會來找她,其他人可不知,您往別處去問自然問不到。」

  「那麼她此刻……」

  「嫁人了,」小七兒歉然道:「三年前嫁給內城裡一位旗人作繼室,因為她弟弟闖了禍,您知道,事兒可大可小,所以她只好嫁了個能幫她的旗人。不過她那夫婿雖然年紀大了點,但人不錯,對她挺好,不僅幫了她弟弟,還把她家人全接進內城裡頭去住,尤其鄭姑娘生了兒子之後,她那夫婿更是寵她,因為那旗人的前妻並沒有給他留下一兒半女。總之,我想她應該過得很幸福。」

  未婚妻嫁人了,新郎卻不是他,男人碰上這種事必然不會太高興,就算不生氣也會覺得很窩囊,性子暴躁一點的遺會提把刀立刻殺上門去,然而白慕天卻僅是垂下半眼,並沒什麼特別反應,冷漠如故。

  「那就好。」

  滿兒一聽就明白,這樁婚事肯定不是兩情相悅,而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能甩脫這樁婚事,別看他一副閻王臉,說不定他心裡頭正在放鞭炮。

  「謝謝你,小兄弟。」

  白慕天起身付過帳後便離去了,滿兒猜想他目的已達,八成立刻就要離京,不覺有點懊惱。

  「哇,原來只是找未婚妻。」

  「那又干妳何事了,滿兒姊?」

  「怎麼不幹,我跟小雲打賭說他是來找失散的兄弟或姊妹的說!」

  小七兒哭笑不得。「滿兒姊,妳是日子過太閒了是不是,居然拿這麼無聊的事打賭!」

  滿兒瞟他一眼,「沒辦法,」垂眸望住腕脈上的玉鐲子,那是允祿從新疆買來送給她的,油潤瑩潔,是最上等的羊脂玉。「我想念他嘛!不然我幹嘛跑來這邊打雜,不就是想把時間填滿,免得太想念他呀!」

  這種男女間之事,小七兒並不是很能理解。

  「可是滿兒姊和王爺不是已經成親十年丁嗎?」

  「那又如何?你以為十年就會厭了、倦了嗎?」

  像個大姊姊似的,滿兒拍拍小七兒的頭,雖然他比她高,要拍他的頭還得踮高腳尖去拍。

  「不,小七兒,將來有一天當你碰上了能讓你生死相許的女人,屆時你就會瞭解,如果是真心去愛,一輩子都厭倦不了,只要你真心愛上了,死也停止不了。更何況這十年來他老是忙著,我們實際上能相處的時間並不多,有時候明明兩個人都在內城裡,卻一、兩個月見不著面……」

  她深深喟歎。

  「我常常在想,如果他只是一個平凡人不知該有多好;我也常常想到那年在廣州,如果我們及時在皇上找到我們之前上了船不知該有多好;我更常常夢想著我們能夠時刻相依偎,日夜共相伴,那該有多好……」

  聽她說得如此淒然,小七兒不禁有些無措,不知該如何安慰她是好。

  「滿兒姊……」

  滿兒瞄他一下,笑了,無奈地,認命地。「不過這些都只是夢想,我很清楚,即使一輩子實現不了,我也認了,誰教他那樣狡猾,用他的命綁住了我的心,使我再也離不開他……」

  愈聽愈不對頭,小七兒不覺脫口問:「滿兒姊,王爺這回又上哪兒去了?」這是此時此刻他唯一想到能岔開話的問題。

  「呃?」滿兒愣了愣,腦筋有點轉不過來。

  「莊親王,記得吧?」小七兒提醒她。「滿兒姊的夫婿,他到哪裡去了?」

  「哦……」滿兒想了一下,聳聳肩。「我也不知道,他又沒告訴我。」

  「王爺不是一向都會告訴滿兒姊的嗎?」

  「也許他有說……唔,我想應該有吧!」覺得這話題挺無趣,滿兒便擠著身子進慣台裡,翻開帳簿來看看這兩天的營業額……還不錯嘛!「可是我沒認真聽,那種事我知道了也沒什麼意義,我又不能去找他。」

  見他的問題終於成功的使滿兒擺脫晦澀的情緒,回復平常神色,小七兒不由暗暗鬆了口氣。

  「說得是,不但不能去找,還得避得愈遠愈好。」

  「就是說咩!所以我也懶得問太多,只隱約記得他說要去找……找……啊∼∼對了,漕幫!」

  ☆☆☆☆☆☆☆☆☆☆  ☆☆☆☆☆☆☆☆☆☆

  漕幫起於康熙初年,為了加強漕運,朝廷懸榜招賢,三位天地會員揭榜受命,表面上組織運河各碼頭漕船的舵工、水手以協助漕運,暗地裡卻是為反清復明作準備。經過數十年努力,一百二十八幫半的漕幫成員累至十數萬,形成龐大的幫派體系,包攬了大運河南來北往所有漕運業務。

  然而他們幫眾雖多,卻有不少並非真正的漕幫弟子。

  「又是旱碼頭孝祖的人?」

  「是,二爺。」

  「人數太多了。」

  所謂孝祖,即是拜師。除了開香堂隆重行過拜師禮,必須嚴守十大慎尊與九大戒律的正式弟子之外,漕幫內還有另一種由臨時搬運工、捆工等組成,雖入幫卻未正式拜師的「旱碼頭孝祖」成員,他們僅受普通幫規約束,並沒有太大的戒律,因此最容易鬧出事來的也是這些人。

  「我知道,二爺,但他們都是逃難到這兒討生活的,咱們能不管嗎?只要是真有需要,咱們漕幫就不能拒絕人家,這也是大爺的交代,不是嗎?」

  生性沉靜少言的漕幫二爺王均不禁默然,反是一側的三爺蕭少山,一副吊兒郎當、隨心隨性,那張嘴又老停不下來的傢伙,沒人問他,但一逮著機會開口,馬上氣憤地嚷嚷起來。

  「又是從田文鏡那邊過來的?」

  「是,三爺,」漕幫公所職事康伯無奈地頷首。「河東總督田文鏡那老小子為了諂媚討好雍正,不但清理虧空搞得官場人仰馬翻,墾出的荒地連種子都收不回,還死鴨子嘴硬不肯承認,饑民都跑到咱們這裡來要飯了,他還在那邊呈報豐收,明明鬧水災,朝廷說要撥銀兩賑災,他卻說他們沒有災,不需要賑災,朝廷就說那免稅吧!他也說不必免,百姓們都在賣小孩了,他硬說是豐衣足食,而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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