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爹——爹——張開眼睛嘛,爹……」帶著啜泣的童稚哀泣聲穿過嘈雜的人聲,幽幽飄向晴朗無雲的天空。
擁擠的街道上並沒有太多人將注意力放在一旁披麻帶孝的母女倆身上,反而在經過她們面前時刻意的加快了步伐,佯裝沒有瞧到那聳立木板上的幾行字——
懇請各位善心人士幫忙葬夫入土,咱們母女倆願做牛做馬報答恩情。
路人們紛紛心忖,啐,瞧那個女人一副瘦弱干扁的模樣,再加上一個看上去年方四、五歲的小女孩,能做些啥呀?不要反而造成累贅就好了,誰還敢要她們入門幫忙幹活呢?
再說若那個女人長得有姿色點,或許還可以替自己暖暖被,偏偏那露在衣物外面的「景致」實在是不怎麼適合觀看,總歸起來,又醜又沒身材,還帶了個小拖油瓶,在這個偌大的北京城裡,還真是沒人願意出錢相助,自找麻煩。
「娘,為什麼爹睡這麼久還不醒?爹是不是不要媸兒了?」小女娃抬起漾滿淚水的雙眼望向女子,可憐兮兮的問著,在她年幼的思想中,並不存在著死亡。
女子溫柔的回望著女兒,未語淚先流,自己好不容易跟著丈夫一路相持入京,盼能在京中做點小生意,讓女兒有好一點的生活可過,卻沒想到一場大病不但奪走丈夫的命,也將所有的盤纏用盡,如今剩下她們母女孤零零的不知所措,往後的日子該如何是好呢?
「娘,娘不哭,媸兒壞,娘不哭……」小女娃瞧見母親淚眼婆娑,連忙用小肥手抹著娘親的臉頰,可自己的淚卻也忍不住自眼眶滾滾落下,讓人瞧了心酸。
「媸兒……」女子見女兒年紀雖小卻懂事,心一酸,摟住她小小的身子痛哭了起來。
母女倆的哀泣聲在街角處哀哀揚起,與一旁嘈雜輕快的談笑聲形成強烈的對比,在這朗朗的天子腳下,只不過是眾多淒苦的其中之一罷了。
忽的,一輛裝飾華麗的馬車停在抱頭痛哭的母女面前,隨車的扈從斥開了左右好奇觀看的人群,威風凜凜的站立一旁,小心翼翼的守護著馬車中的主人。
「你們怎麼了,為什麼在哭呢?」車內傳來一聲稚氣未脫的低柔嗓音,讓相擁的母女霎時停止了哭泣,怔怔的望向華麗高貴的馬車。
「少爺在問你話,你還不趕緊回答?」站在一旁的扈從陡的大喝了聲,讓小女娃嚇白了一張俏臉。
「別嚷嚷,你瞧,把小姑娘給嚇著了。」隨著聲音的響起,覆蓋著小方窗的簾子輕輕的掀起,露出一張俊美無儔、粉雕玉琢般的男孩容貌,他輕輕的揚唇一笑,讓小女娃看得眼睛都發直了,也忘記了害怕。
「瞧你們在街頭相擁而泣,必定有什麼苦處,倒不如告訴我,說不定我可以幫上什麼忙呀。」男孩對小女娃看著自己發傻的模樣似乎已經習以為常,一派自然的道。
「呃,我、我們是這從外地千里迢迢來到北京的,沒想到一場大病奪走了我相公,落得我們母女倆身無分文,無法為相公下葬,所以才會在這裡跪求善心大爺,希望有人能夠幫幫忙,讓我相公得以早日入土為安,我們母女願意這輩子任憑使喚,做牛做馬在所不惜。」也不知道為什麼自己會對一個十來歲的小孩子說這麼多,或許是他那身渾然天成的王者之氣吧,讓她忍不住把自己的困難全數說了出來。
「喔,這樣呀。」男孩了濃密的長睫毛,彎起俊薄的唇瓣,輕鬆的道:「這事兒簡單,就交給我吧,你們母女倆也不用賣身葬夫了,本少爺今天心情好,算是做件善事罷了。」他朝旁邊的扈從使了個眼色,一旁的壯漢隨即意會的自懷中取了幾枚金元寶,交到坐在地上的女子手中。
「這、這……」女子不可置信的望著手中發光的金元寶,一時間竟怔愣住,連個謝字都忘了說。
而偎在女子身旁的小女娃則是始終沒有將視線自那張白皙俊美的臉龐移開,小小的心中似乎有什麼不一樣的感覺在流竄著,不過又不知道是為了什麼,只知道這個大哥哥不但長得好看、聲音好聽,就連心地都這麼善良,好像天神從天而降,讓她捨不得將目光移開。
「走吧。」窗上繡著金絲線的布簾又蓋上,扈從隨即躍上駕馭馬匹的座位,聽從命令,準備起程。「等、等等——」就在小女娃幾乎要忍不住開口喊住即將離開的大哥哥之時,她娘親已先她一步,開口留人。
「還有什麼事嗎?」男孩好聽的聲音依然悠閒,輕輕的在空氣中迴盪著。
「呃,我、我們雖然是化外之民,不懂什麼禮數,不過也知道有恩報恩的道理,這位少爺,請讓我們跟著您,不管您要怎麼使喚,我們絕無怨言;若是您不答應,我們母女只有長跪不起了。」語畢,女子拉著小女娃不住的跪地叩拜起來。
馬車中的男孩沉默半晌,旋即才緩緩的道:「好吧,隨你們,我會派人來帶你們的。」
「是,謝謝少爺,謝謝少爺。」女子忙揚聲道謝,頭叩得更勤快了。
馬蹄聲在小女娃叩首的動作中逐漸的遠去,直到聲音消失,小女娃才敢抬起頭來往馬車離去的方向望去,晶亮的瞳眸中有著不屬於她這個年紀該有的崇拜與欽慕,直到被娘親喚了好幾聲才不甘不願的將視線收回,心卻似乎被那輛馬車一起帶走似的,沖淡了父親不再甦醒的悲傷,有了抹新的期盼。
第一章
藍空清澈潔淨,沒有半片浮雲遊移,金色的陽光毫無阻礙的籠罩著大地,穿過窗欞瓦片灑落一地,是個讓人感到安逸悠閒的好時分。
兩扇濃密的長睫毛慵懶的半垂而下,遮住燦爛金光,陷入溫暖朦朧的神遊之境。
「……那,就這樣決定了。」
唉,胤褆優雅的伸手揮開臉上的搔癢感,繼續讓自己沉溺在溫暖的睡意之中,比起清醒的面對儀式中繁雜與無意義的談話,他倒寧願在夢中悠哉的晃著,讓耳根子清靜清靜。
「?」
「大阿哥……」
胤褆無視一聲聲極力想要穿破他思緒的呼喊聲,拍掉了觸碰著臉頰的干擾,閉緊長睫毛,眉頭不悅的微微攏起來。
「啐,這孩子,竟然就這樣睡著了?真是不像話。」一聲低沉蒼老的嗓音帶著無奈的語氣,湊近了胤褆的耳邊大吼了聲,「上朝了。」
上朝?胤褆的思緒霎時集中在腦際,睡意瞬間消失,迅速的分析起這句話的真實性,不用思考,他便輕易的清楚當下的狀況——他在跟皇阿瑪與端親王的會談之中睡著了。
沒辦法,這麼無聊的會談,也難怪他會睡了。
「大阿哥可能是最近太過於操煩,所以才會在大白天打起盹兒來,皇上,您可千萬不要怪他呀。」端親王偷偷甩了甩剛剛被拍疼的手背,臉上的笑意與心中的怒意不成正比。
胤褆閒適的彎起唇畔,緩緩的張開那雙對男人來說漂亮得過頭的丹鳳眼,睨了端親王一眼道:「最近的確是有太多的亂黨滋事,讓我想圖個清閒也不可得,好不容易才阻止了叛黨奪得寶藏,壯大聲勢,敉平亂賊,可惜的是迄今尚未捉到幕後的首腦,實在是讓人無法不煩心呵。對了,不知道端親王對這件事有什麼看法呢?」他佯裝無辜的詢問著端親王,墨黑的眸底藏著抹嘲謔。
「呃,這、這件事皇上全權交由大阿哥您處理,我也毫無頭緒呀。」端親王的目光閃爍,心中對胤褆的恨意又加深了一層,不過,現在不宜洩漏情緒。
「是啊。」胤褆誇張的長歎了聲,舒展了下略顯僵直的修長身軀,優雅的自座位中站了起來,「皇阿瑪,你們的事情應該已經討論完了吧?我還得去商討揪出叛賊幕後主使者的計謀呢。」他話聲才落,人已朝外移動。
「等等,我們是討論完了,不過,你好歹也聽聽結論吧。」唉,這個兒子是他所有孩子中最讓他引以為傲的,可卻也是最讓他無法捉摸的。
胤褆的腳步頓了頓,考慮半晌,利落的轉過身,「皇阿瑪請說。」這個會談算是皇阿瑪跟端親王的例行會面,而他總是意思意思的陪在一旁,從不去注意他們談話的內容。
可這次皇阿瑪竟然會要求他聽結論,可見在他睡著的同時,他們曾討論到有關於他的議題嘍?就聽聽吧。
「嘿嘿嘿,說起來,大阿哥也已經二十有五了吧?」端親王搶在皇上開口前說,「也不能老是忙著國事,該想想自己的終身大事了。」
「立妃?」胤褆輕佻起眉,唇角彎起一抹危險的弧度。
「是呀,這是朕跟端親王商量的結果,擇日便為你立妃,好了卻朕的一樁心事。」皇上接口道,滿臉笑意的微點著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