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呀?」鍾思敏指著自己鼻尖笑答:「輕功不錯、智力頗高;至於其它武功嘛……嘿嘿,不好意思,只差強人意而已,不像你是個武林高手。」
「既然你輕功能練至上乘,為什麼武功卻只……平平而已?想必是你偷懶、貪玩,不肯好好練功吧?」
「才不是。我是先天條件受限,才無法練就上乘的武功,你可別冤枉人。」鍾思敏鼓起腮幫子鄭重聲明。
「是麼?」狄禍半信半疑,反正她講的話總是教人真假難分。
而狄禍最不解的是,既然田慕白的武功了得,而鍾思敏的武功又只是平平,何以他不直接下手,寧可花費重金聘雇殺手狙擊?
適才在「天字一號」房,狄禍也曾質疑過田慕白,但他含糊其詞,只說畢竟相識二十載,不忍親自動手,故而借由殺手來解決。但,既不忍心,又有何深仇大恨,非置她於死地不可?他不殺女人的原則,讓田慕白「借刀殺人」的計謀觸礁,現在他又想誘騙她至綠柳堡伺機加害麼?可笑鍾思敏自詡才智過人,卻被蒙在鼓裡而不自知。
「你是紅葉山莊莊主,有家業必須處理,總不能長久寄居在綠柳堡吧?因此,雇個保鏢保護你,應是最妥適的辦法。」狄禍仍想勸她回心轉意。
「奇怪?當初我請求你當我的保鏢,你不肯接受,現在卻這麼熱衷,是怎麼回事呢?」
「這……呃……」狄禍有點不自在地支吾,「我仔細考慮過,你說的也對,殺人畢竟不是什麼正當行業,有機會可以改行,我想……試試又何妨。」
「是麼?那唐非的事呢?」
「這事還有一年期限,不急。」
「換言之,你還是沒放棄這樁殺人的交易?」
「已經接手的生意,怎能出爾反爾。至於以後是否再接閻王帖,則要看這次轉業的成效再決定。」言下之意,以後還造不造殺孽,鍾思敏是關鍵人物。再講白一點,就是拖她下水,給她一點道德壓力。
「呵——」鍾思敏卻打了個大呵欠,揉著眼睛說:「逛了一整夜的市集,好累喔!狄禍,這件事明天再說,我困了。」
看她滿臉疲憊、睡眼惺忪,狄禍只好識趣地告退。「好吧,你睡。咱們明天再商量。」
關上門扉,鍾思敏背抵著門板偷笑。
她早料到狄禍會找上田慕白質問緣由,也斷定他會回頭要求當她的保鏢;因此逛街時,就已經跟田慕白商議好再串演這一幕戲。當然,戲碼會一出出上演,直到目的完成為止。好戲——還在後頭呢。
唉!可憐的狄禍,又被耍了一次。
可……原本是基於好玩心態,才接下賭約的鍾思敏,卻意外地發現,她的心態竟也有了奇妙的變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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靜謐的午夜,天地萬物俱寂。狄禍走在客棧的東廂廊簷,兩側的客房都已熄了燈火,就連田慕白房間也是漆黑一片。狄禍停住腳步回頭,看見鍾思敏房間透出的燭光也暗了下來。
看來大家都入睡了,惟獨他無法入眠。
他折回鍾思敏房門口,背靠門扉盤腿而坐,準備徹夜守護她,以免遭到田慕白的毒手。
抬頭仰望蒼穹,星空燦爛。凝視著滿天星斗,思緒如漲潮般湧上心頭,他竟傷感地憶起自己坎坷的身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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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六年前,五月五日的子夜,狄禍在北方的一個村鎮出生。那是個貧瘠的小村,卻有著莫名其妙的奇風異俗——凡是五月五日端陽這天出生的小孩,都被視為惡魔降世,是不祥的化身。為了避免替家中招來厄運,這天出生的嬰兒,都會被家人丟棄,任其自生自滅。
狄禍何其不幸,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偏偏選在那天到人間報到,從此注定他多舛的一生。
他出生後,父母嫌他是個禍害,甚至將他取名為「禍」。生下來沒幾天,就被狠心的父母棄置荒郊野外,僅在他身上留下一張記有姓名及生辰八字的紅紙。狄禍的父母認為,若他餓死凍斃或被野狗咬死,那是他命該如此;如果幸運被善心人士撿去撫養,則算他命大。一切就看他自己的造化了。合該狄禍命不該絕,被一個拾荒老人拾回撫育;但,貧困的生活經常是有一餐沒下頓的餓肚皮。直到六歲時,拾荒老人病逝,他的生活更是雪上加霜,從此狄禍成了小小流浪兒。
他經常瑟縮在人家屋簷下,企盼有好心人能施捨些剩飯殘餚充飢。那時,小小心靈已經懂得自己活得像條狗,卑微低賤,沒有一點尊嚴。
苦難的日子過了兩年,狄禍碰到了一位身懷絕學的江湖高人;他將狄禍納入門下傳授武功,並教他讀書識字。
別以為狄禍從此就否極泰來,其實卻是另一種苦難的開始。
狄禍的師父雖是個武林奇才,卻也是個憤世嫉俗、性情乖戾、殘暴的怪人。他收狄禍為徒,是因為看出狄禍是個練武奇才,將來可以將自己的絕學發揚光大、名傳江湖。這種自私的心態,又豈會有師徒之情?
他對狄禍學藝過程的要求,幾已嚴苛到不近人情的地步,稍有小失誤,就是一頓毒打苦刑。很長的一段日子,狄禍身上總是傷痕纍纍,血水、汗水不斷交纏在他瘦弱的軀體上,而淚水……他只敢在夜深人靜、師父睡熟了後,才放縱它們盡情地宣洩。
後來狄禍果然成為江湖上數一數二的高手。但從小被遺棄,缺乏家庭溫暖,師父又是個冷酷無情之人,動輒打罵,休想從他身上得到一絲關懷。在這種環境下成長,造成狄禍性格上的缺陷。
在江湖上嶄露頭角後,狄禍也是個「獨行俠」,從不與人攀交,獨來獨往成了他的行事風格。環境對人的影響,確實有它深遠、不容忽視的一面。狄禍的冷漠、孤傲其來有自啊!
而狄禍從事殺手這一行的肇因,竟是為了遵奉他那乖戾師父的遺命!狄禍實在無法理解師父詭異的想法;師父臨終的遺言口,竟是逼他承諾當」名出色的殺手;理由是殺手容易揚名立萬、成就威名,連帶地也將他的絕學傳揚於世。
狄禍從此踏上了殺手的不歸路。
當了十年殺手,對於血腥的殺戮似乎也麻木了,手起刀落、見血封喉,他已不再如初時的心慈手軟。
但自從遇見鍾思敏後,她的美麗開朗,深深撼動他孤寂已久的心。狄禍這才發現,自己對男女之情仍未全然放下。在他內心深處,其實是極盼得到愛情的滋潤。多舛的命運,並沒有剝奪他愛人的能力。
夜更深,寒氣沁骨。狄禍守護在房門外,卻感覺不到寒意,因為他全神戒備地防田慕白趁夜潛入房中對鍾思敏下手。
對她的這分牽掛,就是……愛麼?狄禍迷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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寅卯交替時分,天色微明。
狄禍為守護鍾思敏,一夜未眠。當早起準備幹活的客棧夥計見到狄禍持劍端坐在天字二號房門口,不禁詫疑。
「客官,天色尚早,您怎麼不進房多睡會兒?外面天冷哪!」他好意地告訴狄禍。
「我是干保鏢的,必須在房外守護主人的安全。」依狄禍個性,原不想搭理,但轉念一想,坐在別人房門口,恐啟人疑竇多惹麻煩,是以才勉強回答。
「喔,原來如此。」
當保鏢的難道都是鐵人,不用睡覺?或是須能忍受冷冽的寒風、露宿房外?真辛苦的行業呀!原以為自己這雜役的工作已是十分卑下操勞,沒想到還有更勞累的人!那名夥計同情地搖搖頭,歎著氣幹活兒去了。
又過了一個時辰,有些準備趕路的商旅紛紛起床。在經過狄禍身旁時,不免投以好奇的目光,有人甚至交頭接耳,揣測他坐在房門口的原因……
狄禍不太耐煩地想:這女人到底還要睡多久?面對愈來愈多住客狐疑的眼光,他已開始感到浮躁。
這時,天字一號房的門開了,田慕白精神奕奕地跨出門檻。當他見到狄禍時,臉上露出耐人尋味的笑容。
「狄兄,你起得可真早呀!」
「田堡主早。」狄禍冷冷應道。自己在房外守護鍾思敏一整夜的事,沒必要讓他知道。
「狄兄在我世妹房外做啥?」田慕白明知故問。
「需要向田堡主報告麼?」狄禍面色不豫地回道。
「呵呵,鍾姑娘是在下的世妹,有個男人在她房外企圖不明,理當關心一下。」
「哼!」偽君子!笑裡藏刀、表裡不一的陰險小人,狄禍心中暗罵,冷哼一聲後便不屑再理睬他。「今天敏敏要跟我回綠柳堡,狄兄是來向她道別的吧?」田慕白無視他的冷淡,還是熱絡地開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