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冷清寒躍身而起,在半空一個飛縱,自路邊草叢中揪出一個人來。此人面目老實,雙手生著厚繭上望便知是個幹慣粗活的人。
她認得他,那個住在半山腰以砍柴維生的樵夫。
「你如何會在這裡?昨天那些人呢?還有,可曾見過一個受傷的年輕人?」
冷清寒語音冰冷的發問,雙眸不帶一絲情感。
殘月樓眾人早已停下,肅立在冷清寒身後。
「俺……俺被那幫子人趕出來,那幫子人在……在俺屋裡頭,俺……」老樵夫何時見過這等陣仗,直駭得渾身打顫,語無倫次。
「俺什麼俺?樓主問你有沒有見過一個受傷的年輕人。」顏含情不耐煩的插口,一邊暗自奇怪是什麼人竟使樓主為他大動干戈。
「俺看見他們架著一個年輕公子進了俺屋裡,不……不知是不是姑娘要找的人。」老樵夫抖著身子道。
「老傢伙,你別騙我們哦,我告訴你,我有很多小蛇、小蠍子啊,都好可愛。你要是騙了我們,我就放它們出來陪你玩。」顏含情皺皺小鼻子,笑嘻嘻的恐嚇他。
「對了,你說的那個年輕公子長什麼樣子啊?」她可是非常好奇那個可以令冰山樓主失去冷靜的男子。直到現下她仍不敢相信,樓主居然功力方才恢復,就要單槍匹馬衝上山去,要不是他們攔得快,好說歹說,才讓她答應先下山與軍師會合。
誰知她與軍師會面,連招呼都沒打一聲就點兵上山,幾乎是馬不停蹄。她好奇的問樓主要幹什麼,樓主只丟給她兩個字——救人,直讓她目瞪口呆。
「那個……那個……」老樵夫被嚇得說話結巴。「快說啦,不然我放小蟲陪你玩了。」她向來沒什麼耐心。
「那個……很漂亮,很秀氣。」老樵夫嚇脫口而出。
「哦,樓主,是不是你要找的人?」顏含情轉頭,卻發現冷清寒早已上馬走得老遠,其餘人等也均已離開。
「討厭,臭雄飛,連你也丟下我。」她一個跺腳,翻身上馬,向前追去。
小屋之外,薛問道當門而立,蘇雅泉側立一旁,四周星星散散的站著五、六十個大漢。
薛問道後悔當初聽信老樵夫的話,認為冷清寒已下山逃走,以致將大半兄弟遣下山去搜尋,弄得如今人手不足,實力大損。
冷清寒等與他們對面而立,數百騎人馬垂手肅立.唯樓主馬首是瞻。
「冷大樓主.你的朋友而今在我方手中,若是冷大樓主答應就此恩怨兩消,永不追究今日之事,我願意將人無條件釋放。」薛問道受不了死寂般的壓迫感,向冷清寒道。
「笑話,無條件釋放,薛兄不覺太可笑了嗎?恩怨兩消,這難道不是條件?單憑你等襲擊我殘月樓主,便足以受凌遲之刑。」南宮影涼涼一笑。
「那麼,也就是說冷大樓主不答應了,難道你真不顧朋友性命了?」薛問道威脅之意甚濃。
「殘月樓不受人威脅,你如意算盤打錯了。」南宮影斷然拒絕。他知道冷清寒是一定不會答應的,共事數年。他瞭解她寧折勿彎的性子。她生平最恨的就是被人要脅,不過話說回來,又有誰能要脅得了她?她向來是不在乎任何人事物的。
「我要見他。」出乎南宮影的意料,冷清寒不帶表情的開口。
薛問道稍微鬆了口氣。
「那冷大樓主是答應了?」
「我要見他。」冷清寒重複,聲如寒冰。
「樓主,你?」南宮影大為不解,究竟是什麼人,竟能使冷情的她如此在乎?「好,我這就讓你見見你的朋友。三妹,你進屋將公子請出來,可別怠慢了。」薛問道向蘇雅泉一使眼色。
「是,大哥。」蘇雅泉轉身進屋。
片刻之後,楚落塵被帶出。彭虎吃力的架著他,以免他跌倒:蘇雅泉則手握匕首,戒備的抵於他胸前。
冷清寒目光一瞬不瞬,不可避免的望見他破碎染血的白袍,纍纍的傷痕,以及被縛綁的雙手。她雙目暴睜,指甲幾乎掐人掌心,渾身無可抑制的微微顫抖起來。
她要他們死,痛苦至極的死!幾乎是立刻的,這一念頭無可改變的烙下。
她沒事,真是太好了。楚落塵釋懷的一笑。原本他以為今生再也見不到她,不過,上天似乎還是替顧他們,他終於又見到了她,重要的是她安然無恙,而他也還活著,他們都沒有對彼此食言。
冷清寒凝視著他,他還是受傷了,因為她。乍見他時,她心中一陣揪痛,他從未受過這樣的折磨,也禁不起這樣的折磨啊,縱使驚才絕世,他的身子卻極為弱。
但為什麼,他望向她的眼神如此柔和,如此釋然,似是絲毫不在意自己所承受的痛苦,也絲毫不恨她、不怨她。他應該恨的,要不是因為她,他怎會捲入這仇怨之中:要不是因為她,他怎會落入薛問道等人手中:要不是因為她,他又怎會遭酷刑凌虐?但他不怨她,仍那麼溫柔望著她。她想落淚,想擁住他大哭一場。
「冷大樓主,人你已經見到,可否給我一個承諾?」薛問道乾笑一聲要求道。
「自刎,我可以留你們一個全屍。」冷清寒幽冷的語調猶如發自地獄。
「你這是什麼意思?」薛問道心頭一冷。
「樓主的話你沒聽見嗎?還不自己動手?否則得受更多苦哦。」顏含情似真似假的勸道。
「你不要他的命了嗎?」薛問道明白,若是冷清寒不答應,即使楚落塵活不了,他們三人一樣要陪葬。
「死。」毫無轉圈餘地的,冷清寒啟口。
薛問道嘴角一陣抽搐,揚起手掌便向楚落塵擊去。他知道今日斷無生機,但要死也要拉他陪葬。
說時遲,那時快,就在薛問道揮掌之時,冷清寒身形一個閃動。後發先至,殘月劍劍芒一劃,薛問道僅剩的一條手臂斷落,他慘呼一聲,倒地翻滾哀號。
蘇雅泉面對突如其來的變故,心下一愣之際,顏含情己自鏢囊之中抓出一把棋子打出,正中蘇雅泉與彭虎兩人麻穴,兩人腿一軟,雙雙倒地。
楚落塵失了彭虎支撐,身子一搖.眼看就要跌倒,冷清寒立時飛身而至扶住他。
四目相接,無數話語自眼神傳遞,時間似已停頓,身外的一切對他們而言毫無任何出意,在這一瞬間,他們眼中只剩彼此,再沒有其他。
良久,冷清寒一劍挑斷緊縛他雙手的繩索,反手將外罩的黑色大氅除下,披於他身上,然後扶他坐下。
她注出息到他手腕上的淤腫滲血,原本淨白如玉的肌膚一片青紫。
眸中殺氣山且現,她酷厲的下令,「慕雄飛,我要他們以最痛苦的方式死去。」
「是,樓主。」慕雄飛領命,自靴中拔出一把匕首,大步走向薛問道面前。
「就從你開始吧。」他陰森一笑,舉起匕首就要將他凌遲。
薛問道早已駭得面無血色,渾身瑟瑟的發抖。
蘇雅泉及彭虎兩人瞪大眼睛,張著嘴,似已傻了。尤其是蘇雅泉,更是面青唇白,全身冒著冷汗。
她曾經那樣折磨過楚落塵,冷清寒是不會放過她的,她還沒活夠。還不想死,尤宜不想那麼痛苦的死。
顏含情百無聊賴的咬著指甲,不時把玩幾下鏢囊,絲毫不為即將施行的酷刑所動。
南宮影更是羽扇輕搖,老神在在,從下開始就冷眼旁觀的立於一側。
眼看慕雄飛第一刀就要向薛問道揮下,卻被一個低啞的聲音喝止,那聲音極為低弱,卻讓他不由自主的停了手。
「為什麼?」冷清寒微怒的問向聲音的主人。
楚落塵望向她,澄澈的眸中儘是溫柔,「別殺人,寒兒,答應我。」
「如果我告訴你不可能呢?」
楚落塵一聲輕歎,沒有再說什麼。
秀眉微皺,冷清寒終是無法違逆他,「你不願我殺他們?」她不該對他動怒的,她只是生氣,氣自己連累了他!也氣他輕易原諒曾經傷害過他的人。
「他們已經付出代價了……」一陣暈眩襲來,他幾乎抵擋不住,卻強迫自己保持清醒,他不願她因為他沾染血腥。
她定定的望著他,終於下了令,「廢去這三人武功,蘇雅泉、彭虎各卸一臂,其餘的都罷了。」
「是。」慕雄飛雖覺驚詫無比,仍恭敬應道。
顏含情聞言哼了一聲,大為不滿。江湖中人講的是恩怨分明,快意恩仇!哪那麼多仁義道德?假惺惺。
冷清寒拂開楚落塵額際垂落的發,「你滿意了嗎?」
他笑笑,再無力多說什麼,昏昏沉沉的半暈半睡過去。
第三章
官道之上,數百騎人馬浩蕩前行二輛描金的華麗馬車夾雜其間。南宮影、慕雄飛、顏含情三人並肩而行,卻獨不見冷清寒的身影。
「軍師啊,你有沒有發現樓主對那個男人好特別哦?居然親自在馬車裡陪他。」顏含情嘟嚷。
「那位公子有傷在身,樓主對人體恤,自然對他特別照顧。」南宮影面無表情,說著連自己也不會相信的解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