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裡的洛蓁微微揭起車簾觀察著路上的狀況,看著歐陽濂頻頻頷首致首,由此看來他認識的人也算不少了。
突然,歐陽濂作了個手勢,示意車隊停下來。
車內的洛蓁感覺到車子不走,於是詫異地回頭問翠墨:「怎麼回事?還沒到呢?」
翠墨點點頭說: 「我問車伕看看,這裡人多,小姐還別是別露面的好。」
翠墨探頭想詢問車伕,卻見馬上的歐陽濂皺著眉頭望向路旁一對拉扯的男女。那女子約莫二十歲,雖衣著寒酸.倒也生得眉清目秀、亭亭玉立,只是那名與她拉扯的男幾一見便是獐頭鼠目、絕非善類的模樣。但見那女子哭哭啼啼,嘴裡直讓著:「不要,張大爺,求求你放過我,我這輩子為婢為奴都會想報答你的恩惠,求求你……」
路旁圍了不少旁觀的群眾,卻沒有人出面為女子解圍。
「那時要不是我好心出錢替你埋了你父親,恐怕你現在還跪在待上給人磕頭呢!各位你們評評理,當初是她自己說好了只要我替她埋了父親就任憑我處置的,結果卻反悔不認帳,我這不是好心沒好報嗎?」
人群中一名打扮得花枝招展、約莫四十左右的婦人拉著姓張的男子,以眾人都昕得到的聲音說:「老張,你欠我的債今天無論如何我是一定得要回來,你可別想跑。」
「花四姐,不是我不還你,是這丫頭不肯跟你回去,我也沒有辦法!」
眾所皆知那花四姐可是開封城裡煙花樓的當家才鴇哪!看來當初這姓張的漢子出錢替女子埋葬父親時便不安好心,已打算將她賣到妓女院撈一筆,可憐這女子隻身一人在異鄉,既無親戚無好友,不認識的人又哪肯為她得罪人呢?況且那一大筆錢哪!白花花的銀子誰不愛惜。
「這麼吧!人我帶走了,至於你欠我的錢就改天再算,看這丫頭能為我掐得多少銀兩,接得多少客人!」花四姐使使眼色,示意一旁幾個高頭大馬的漢子動手抓人,其見那名女子哭得梨花帶淚好不可憐。
「各位.求求你們救救我,就算要我做牛做馬我都願意,求求你們,求求你……」
「這哪由得了你,除非你拿錢來,帶走!」花四姐一甩頭扭腰便要走人,但一個冷冷的聲音阻止了她
「站住!」
「是誰好大膽子?敢情想強出頭?」花四姐回頭,尋找說話的人,卻見週遭群眾面面相覷,你看我看你,沒有人要承認。
「是哪位朋友開口說話的?請出來一見。」
「是我!」歐陽濂再次應聲,同時冷冷望向頤指氣使的花四姐, 「花大姐不認得我了?」
花四姐一個轉向,猛地瞧見英姿勃發、瀟灑的歐陽濂,頓時氣勢矮了一截,連忙收拾起那不可一世的高傲神情,客客氣氣地行了個禮, 「公子怎麼有空出來呢?聽說您大喜呢!四姐還投向您道喜,實在很失禮。」
「花大姐,看在歐陽某人的薄面上,放過這位姑娘吧!她所欠的錢算在我身上。」
「這……」花四姐斜眼瞧瞧哭得不成樣的周憐月,心中難覺得有些可惜,但又不想得罪歐陽濂,再說有他一句話,還怕收不到錢嗎?
「怎麼?大姐不肯給臉?」
「怎麼會呢?只是這丫頭前前後後欠我和老張的錢實在也不少。我怕公子您吃虧啊!」
「我家小姐說這錦囊裡的銀子就算替這位姑娘還債,的,你拿去吧!」一個清脆的女子聲音響起。
歐陽濂低頭一看,只見翠墨拿了個繡得十分精緻的囊遞給花四姐.趕在歐陽濂開口前搶先一步說話,看來是洛蓁要她這麼做的。
歐陽濂接過錦囊倒出銀子,算算那一錠錠的銀子少說也有四、五十兩,他把銀子全數給了花四姐,錦囊自己收入懷中。
「大姐,這銀子夠不夠?」
「夠!夠!夠!還多了呢!」花四姐微微發顫的接過銀子.心知是歐陽家剛過門的少夫人拿出的錢,當下不敢再多說什麼。
「多了就算給你的補貼,你和他把帳算清楚,從今以後,不准再為難這位姑娘!」這「他」自然是指那假好心的老梅了。歐陽濂說罷,又略略對翠墨說: 「翠墨,回馬車上陪著少夫人,別讓好受驚。」這話一改先前的威嚇之色,說得溫柔體貼、情意纏綿,甚至還回頭望了洛蓁一眼,臉上儘是掩不住的讚賞。
探頭張望的洛幕被歐陽濂這一輩子呢!洛幕在心裡想著,也坐直身子,恰好翠墨也回到車上,在歐陽濂一聲令下,大隊人馬又緩緩前進。
街上看熱鬧的人眼見事情圓滿解決,也就慢慢散,只剩下驚魂甫定的周憐月愣愣地瞧著漸行漸遠的歐陽濂,那將是個僅她難忘的身影,她知道自己的心遺失了,遺失在一個初見面的男子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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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廂的車隊尚未到達梅家,遠遠地就有人將消息通報給梅夫爺和梅夫人知道。二老的驚喜之情可想而知,當初將女兒嫁過去,完全出於報恩之心,雖知委屈了女兒,卻也莫可奈何。
一個月多來,女兒音訊全無,該幫的七天洗頭禮是絕對不敢奢望,但連新婚月得宴客時也沒確任何消息,這下可急了,心中更是不免有些許後悔,莫非這番決定錯了嗎?但是這些焦急、不安在此時消失無蹤,因為女兒不僅將歸來,連婦婿也病癒陪同前來。想到此,顧不得外面的烈陽是如何地毒辣,二位老人家趕忙整整衣裝,站到大門外等待。這雖然不合禮數,可是看在一片父母心的情分上,旁人也不好說什麼。
站了好一陣子,引頸企盼的梅夫人望得脖子都酸了,好不容易遠處的街道上出現了一隊了馬,待走近一瞧,只見俊馬上的歐陽濂儀表堂堂、氣度不凡。
他,看到梅家二老竟然親自開門迎接,當下立即跳下馬.雙手抱拳,恭恭敬敬行個了禮,口中說道: 「小婿來遲,還讓岳父岳母大人如此重禮相待,真是愧不敢當。」
梅家二老一見女婿竟是這等人中龍風,又溫又有禮,心中不禁大樂,連忙笑道: 「快別這麼說,一路上辛苦了,快進來,外面太陽大著呢!」
俗話說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有趣,這話果然不假。且說這梅家老夫人瞧著俊雅出眾的歐陽濂,突然想起自己除了洛蓁一個寶貝女兒外,並未能替梅家留下一脈香火,也因此對外甥游彥文格外疼愛,總得將女兒嫁給外甥,可天未如人願,直到今日一見女婿才貌出眾,總算放下心上的一聲大石頭,那份遺憾至此也完全消失。唉!彥文,只能說你和蓁兒無緣。
「蓁兒?」二位老人家最關心的當然還是自己的女兒。歐陽濂聞言,輕輕一個轉身,走向才剛停下來不久的馬車,親自揭起車簾,迎下洛蓁。下,即沒有繼續推卻,而是讓他握著。
宴席上,梅家二老頻頻為女婿夾萊添酒,而歐陽濂則細心地幫著洛蓁吃掉她吃不下的菜飯。
酒守三巡,梅聖堯開口道:「蓁兒,我和濂兒商量好了,雖然時間有點晚,不過我們還得依照禮俗回請賓客,所以下午已經請濂兒派人按妥貼子送了出去,東西也都勉強趕了出來,打算明天作滿月禮,今晚你就和濂兒留下來過夜吧!」
「可是……」梅夫人猶豫著,她並不反對明天補請賓客,只是由女方來宴請賓客似乎有些不合禮儀,因為這本是男方應該做的事,女方只要負責送禮就成了,況且讓嫁出去的女兒留在家裡過夜似乎也不太好。
梅聖堯擺擺手,他知道妻子在想什麼。這顧慮他不是沒想過,只是女兒嫁出門一個多月來音訊全無,該有的禮數全錯過了。如今好不容易回家一趟,他心中不免想多留女兒住一晚;再者,今日一番長談、幾局對弈下來,他實在非常欣賞歐陽濂,對於女婿提出想從南方買進茶葉,再混以西域果的喝茶新構想也很感興趣,所以方出此下策。當然最重要的原因是,新婚滿月一過,他日想再見女兒,除了過年過節外,機會客寥可數,梅家就這麼一個掌上明珠,能捨得嗎?
反正禮教是人制訂的,一些窮苦人家連什麼「媛女」、「洗頭」的基本禮都沒得到的,由女方聯合男方一起宴請賓客又算什麼。於是徵得女婿和親家的同意,他決定不理會世俗的陋規,多留女兒、女婿住一天,第二天在開封最大的酒樓會仙僂擺席宴請賓客。
當夜,歐陽濂陪著岳父梅聖痛快暢飲。自從梅家出事以來,梅老爺還未曾像今夜這般開懷,加上岳婿兩人頗投緣,席間所談上從生意買賣,下至治國齊家、養生練氣,真無所不論,引得一班服待的僕人家丁紛紛站在廊台、窗下聆聽,好撿拾人生瑰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