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間內只有一張大床,陳設和客廳一樣簡單得空洞,她將他攙扶到床邊,把他放倒在床墊上,早已累得滿身大汗,宋凜風幾乎把全身重量都放在她身上,而他又比她高大,從客廳到床的這段短短距離就已讓她氣喘如牛。
「好了,你好好休息,不過我認為你最好吃包藥再睡,我走了,」她低頭對著他道,心想自己居然還好心的幫了一個仇敵,也算是仁至義盡了。
他似乎睡著了,沒有回應,她瞥了他一眼,發現他不太對勁,原本蒼白的臉變得潮紅,牙齒也一直打顫,身體也不斷地打哆嗦。
「喂,宋凜風,你怎麼了?很不舒服嗎?」她彎身輕拍著他。
但宋凜風完全陷入了昏迷,不但呼吸愈來愈急促,右邊肢體甚至還微微抽搐。
「我的老天!這……這是什麼症狀?」她連聲抽氣,有點慌了。
她心裡明白,宋凜風一定出過事,所以才會不良於行,可是她實在沒想到他病起來會這麼嚴重。
「喂!宋凜風,你醒醒,告訴我你的藥在哪裡?喂,拜託你快醒過來啊!」她搖著他,只盼能把他叫醒,以便餵他吃藥。
「嗯……」他呻吟了一聲,依然緊閉雙眼。
「天哪天哪!該怎麼辦?平先生……平先生到底見鬼的在這種時候去台北幹什麼啊?」她急得在房裡直打轉,然後開始翻找著床邊的茶几和抽屜,看看能否找到一些相關的藥品。
「真是的!藥到底放在哪裡?」她匆匆來到客廳,找遍所有的櫃子,結果,別墅裡竟連一些基本的必備藥品也沒有。
「奇怪,按理說,他身體有毛病,總該隨身帶著藥吧?為什麼屋裡連一包藥都沒有?」她不解地自言自語,從客廳到廚房,從餐廳櫃子又找回宋凜風的臥室,還是毫無所獲。
她正忙著找藥,忽然聽見宋凜風含糊地低語著:「不……不要……好燙……救我……救我……」
她怔怔地走到他身旁,看著他無助又痛苦的樣子,心裡一緊,一股憐憫之情頓時油然而生。
看他這個樣子,她怎麼走得了?
「好痛……我好痛……救我……」
他的聲音嘶啞得像在低泣,聽得邵蘭心胸口一陣陣心酸。
明知他在夢囈,但她還是心軟了。沒轍地歎氣,她把夾克脫掉,捲起袖子,定進浴室擰了一條濕毛巾出來,在床沿坐下,擦拭著他的額頭和臉頰。
他比雜誌上的照片消瘦多了,眼窩深陷,眉宇擰蹙,如果不是看了雜誌,任誰都不會想到他就是照片上那個帥哥。
「你啊,平常就只會凶巴巴的,現在可憐兮兮地躺在床上,得求我幫你了吧?快說對不起,我就救你,快說啊……」看他難得這副溫馴安靜樣,她於是淘氣湊近他的臉,故意齜牙咧嘴地嘲諷。
這時,宋凜風倏地睜開眼睛,直瞪著她。
她嚇了一跳,急忙向後退開,他卻一手抓住她,低喊:「若君……不要走……別離開我……」
她呆愣地盯著他,心想他他八成是將她錯認成別的女人了。
「喂,我是邵蘭心啦!快放手……」她輕輕掙開他的左手。
「……陪我……陪在我身邊……」他的眼神毫無焦距,仍是喃喃地輕喚著。
「好了,我不會走的,你就放心的睡吧。」她像在哄小孩一樣拍拍他的手。
她的話似乎令他安心不少,但還是緊握住她的手不放,才慢慢閉上眼睛。
滾燙的熱度從他的掌心傳向邵蘭心,她的心臟陡地怦怦亂跳,跳得她自己一頭霧水。
幹嘛啊?被一個病人握手有什麼好心跳加速的?更何況這傢伙還和她有仇呢!
自嘲地翻了個大白眼,她小心地扳開他的手指,又進浴室重新擰了毛巾,輕拭他的臉和頸子,當毛巾移向他睡衣的領口時,她的目光不禁被那從領口露出的疤痕攫住。
不讓人碰,不讓人看,他到底想隱藏什麼?
基於好奇,她緩緩解開他睡衣前襟的鈕扣,往下拉開,驀地,她臉色乍變,像觸電般收回手,瞠目結舌地瞪著眼前那一大片從脖子到腹部,猙獰地佈滿他整個身體的暗紅焦痕!
這是……燒傷嗎?到底是多大的火能將一個人燒成這樣?他又是如何存活下來的?
是因為這樣,他才躲到小鎮來的嗎?
她屏息而出神地呆愣著,久久無法平緩心中的衝擊,在這一瞬,她忽然能夠體諒他那種扭曲而暴躁的性格,一個人受到如此嚴重的創傷,不瘋狂才怪,更何況,他又是那種自負驕傲的富家少爺……
暗喘一口氣,她像是窺視了他的秘密般,心虛地將衣服掩上,扣好鈕扣,再幫他蓋好被子。
「宋凜風……你到底經歷了什麼事?」她盯著他即使睡著仍然緊蹙的臉,喃喃地問。
他沒有回答,只是不斷地呻吟著,她伸手再次測了他的體溫,熱度似乎又提高了。
她擰緊雙層,驚覺再這樣拖下去,搞不好真的會出人命,她得找個醫生來看看他才行。
對,救人要緊,就去找鎮上的老醫生來一趟。
於是,她拎起夾克,毫不遲疑地衝出別墅,早就把她來這裡的目的拋到腦後,早就忘了……宋凜風是個多麼可惡的傢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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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凜風終於醒了,他慢慢睜開眼睛,意識終於從無邊的黑暗和夢魘中回到現實,彷彿和惡鬼大戰了幾百回合,他全身累得酸軟無力,不過,一直侵襲著他的那股疼痛卻已消失,因此,雖然還是相當疲倦,但他竟然覺得身體輕鬆了許多。
昨夜的雨似乎停了,陽光從窗外洩入,伴隨著啾啾的鳥叫聲,他輕輕吁了一口氣,印象中,這一年來從不曾在早晨醒來時如此平靜。
但他的平靜沒維持幾分鐘,因為一個淺淺的鼾聲突然打破了這個美好的清晨。
鼾聲?為什麼他的房間裡會有人打鼾的聲音?
擰著眉,他掙扎坐起,赫然發現邵蘭心側縮在角落的一張沙發椅上沉沉睡著,當下瞪大雙眼,臉色大變。
這……這個女人怎麼會睡在這裡?她不是在昨晚就回去了嗎?他驚駭得下巴差點掉到胸口。
「邵蘭心!起來!」他怒聲大喝。
邵蘭心蠕動了一下,繼續睡。
「邵蘭心!妳給我起來!」他提高音量,血液陡地暴衝到腦門。
「唔……還早嘛……再讓我睡一下……」邵蘭心咕噥一聲,抱頭又睡。
「妳……妳這個女人,還不起來!」他氣得左手抓了背後靠枕丟向她。
「哇噢!怎麼啦?發生什麼事了?」邵蘭心驚跳地抬起頭,揉著酸澀的雙眼,緊張地看著四周。
「邵蘭心,妳在我房裡做什麼?」他怒聲問道。
她愣了一下,看著他,點點頭道:「啊,原來你已經醒了,好多了嗎?還有沒有發燒?我看看……」
她邊說邊走向他,也不管他有多驚愕,一副理所當的樣子,伸出手就按住他的額頭。
他呆了一秒,隨即打掉她的手。「妳幹什麼?」
「嗯,燒退了,精神也不錯,古醫生打的那一針還真有效。」她沒理他,兀自點點頭,打了個呵欠,喃喃地道:「不過古醫生交代說醒來得讓你吃一包藥,我去倒水。」
她說著便端起杯子往外走。
「邵蘭心!站住,妳沒聽見我在問妳話嗎?」他臉色鐵青地大喝。
「嗄?」她回頭看他。
「為什麼妳一大早會在這裡?」他怒瞪著她又問一次。
「怎麼,你不記得啦?昨晚我差點被你折騰個半死。」她又是捶肩又是扭扭頸子,走出房間去倒了一杯溫開水,才又踱回房內。
昨晚她真的忙壞了,半夜十二點,衝出去敲鎮上的老醫生古大德的門,硬是把老人家從睡夢中挖起,緊急地載他到別墅來替宋凜風診療。
打了一針之後,她送古醫生回去,順便拿了藥,再一路衝回別墅,古醫生交代要先喂宋凜風吃一包藥再讓他睡,她試了半天始終無法將藥灌進他那長滿了鬍子的口中,沒法子,只好拿剪刀先把他的鬍子剪短,再費了好大的力氣才把藥灌進他嘴裡,接著,藥效發作,他開始流汗,她又忙著幫他換衣服,擦汗……
總之,等他安穩地睡著後,大概也凌晨兩點多了,她這才疲憊地癱在沙發上,不知不覺就睡到天亮。
「被我折騰?什麼意思?我昨晚不是已經叫妳滾回去……」宋凜風不解地擰緊雙眉。
「你發高燒燒得不省人事,我怎麼走得開?平先生又不在,把你一個人丟在這裡,萬一你就這樣掛了我不成了間接兇手?」她哼道。
「妳的意思是……妳整晚都在這裡……」他驚駭地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