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羊肉。」望孟齊冷靜地糾正中文不算太好的老闆。「有膻味的是羊肉。」
「隨便啦!你記得跟小姐道個歉就是了,別再造成人家困擾。」帥氣的老闆一點都不在意,拿了報表就出門去了。
偌大的會議室裡只留下望孟齊一人。光可監人的桌面映出他沉思時的凝重表情。
外表雖然很嚴肅,不過想的根本不是那麼一回事。
他在一察覺自己似乎對鄰居小姐有點興趣的時候,就立刻開始警告自己不要胡思亂想,這不是分心的時候,工作至上!
發現她和演藝界人士有牽扯以來,腦海裡的警鐘更是響個不停——交遊複雜的女孩子不能碰。保持距離,以策安全!
然後,坐在陽光充足、高雅氣派的會議室裡,這些叮嚀和警訊都慢慢淡去,他現在腦海裡只縈繞著剛剛發生的對話。
當然不是關於冗長的會議,也不是那些決策和業務簡報,而是……老闆的紳士風度。
他的老闆,在這種時候,擔心的不是飯店形象受損,而是受到牽連的女子會有多麼尷尬。
沒錯,男人就該像這樣,有為者亦若是。
望孟齊所有的掙扎和決心、不悅與酸意,再三警告自己不要輕舉妄動的念頭,都在抓到一根稻草似的薄弱藉口之後,統統粉碎了。
他當然要去致意!要傚法他老闆,不能讓女孩子受到一點委屈。這理由真是再正大光明不過了。
好吧,他承認,雖然正大光明,但也蠢到不行。誰都知道,被牽扯進八卦裡面的時候,最聰明的對策就是保持距離,堅壁清野。他身為行銷業務的掌舵人,怎麼可能不知道這件事。
不過,大腦想的是一回事,身體卻從來不肯合作:要不然,世上哪來那麼多賴床的人,或是賭鬼、酒鬼?
晚上回到家,連家門都還沒進,就直接轉向走廊另一邊時,望孟齊把一切過錯都推到自己的雙腿上——男人,果然是被下半身——雙腿,請不要誤會——控制的低級生物。
他手上還提著一個精緻的小盒,裡面是西餐部特別準備的、還在研發階段的楓糖紅豆蛋糕。
「望總監,這個雖然可以放兩天,不過還是在出爐後六小時以內吃最好。請你一定要盡快送去給顧小姐。」點心部主廚沈師傅一臉慎重地叮嚀著,好像交託的不是一盒蛋糕,而是什麼貴重寶物、傳國玉璽似的。
這些人已經完全被收買了。望孟齊有點吃味地想著。
雖然他從來對試菜這件事都是採取不合作態度,可是,師傅們也不用這麼現實冷血吧?連問都沒有問他一聲,就直接把他當信差使用。
站在那扇熟悉的門前,望孟齊無法解釋自己的輕快心情。他敲了門。
又是好一陣子沒回應。他已經習慣了,好整以暇地又敲了一次。
等一下她來應門,會是怎樣的打扮?怎樣的表情?
他發現自己嘴角上揚,充滿了期待的情緒。
然後,鏈條卡拉卡拉響,門拉開——
望孟齊的微笑完全僵住!
因為門裡出現的,是一張英俊的、熟悉的臉。
望孟齊必須承認,眼前這男人確實有吃這行飯的本錢。五官俊美,皮膚確實像顧以情說過的,一點也不白,質感卻很好。瞼型是最上相的瘦削型,身材卻又一點也不瘦削,裸露出的肩膀、胸膛與手臂,都有著精壯結實的、經過長年鍛煉的肌肉……
等一下!裸露?肌肉?
為什麼來應門的,會是只穿條牛仔褲,連褲頭扣子都沒扣的……尹浬?
面對那張價值千萬的笑臉,望孟齊卻一點也笑不出來。
「嗨,你是望先生吧?久仰大名。」尹浬一點大明星架子都沒有,手肘靠在門框,略彎著腰,笑咪咪地說:「找顧以情嗎?她在洗手間。你要不要進來坐?」
用盡所有的自制力,望孟齊才把湧上喉頭的一股濁氣給硬吞下去。
「不用,謝謝。」他的聲音冷淡得連自己都認不得。「這是給顧小姐的。」
尹浬欣然接過那個精緻小盒,眼眸閃爍著有趣的光芒,打量著蛋糕盒,又打量一下面前這位男士。
有人把眼睛當凶器使用的嗎?他真想伸手敲敲看望先生的臉,看會不會發出叩叩叩的聲音。怎麼可以剛硬成這樣,好像大理石雕像似的。
望孟齊冷淡地點了點頭,什麼都沒有多說,就在尹浬充滿興味的注視下轉身安靜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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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還說了什麼?」
剛從浴室出來就聽到噩耗的顧以情一臉慘白地追問。
大明星尹浬攤在沙發上,長手長腳舒舒服服地伸展,英俊臉上那抹可惡的笑意,讓顧以情毫無困難地聯想到黃鼠狼或狐狸等不安好心的動物。
「你快說啊!他還說了什麼?」
「你再問十次也沒用,他就說了那一句話。」尹浬用下巴比比擱在桌上的小盒。「你不打開來看看嗎?聞起來好香。分我吃怎麼樣?」
「分你……」顧以情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望先生看起來很不爽的樣子。」故作輕鬆的語氣,卻掩藏不住火上加油的意圖。「你猜為什麼?」
完全沒反應。顧以情像個木乃伊一樣,僵在客廳中央,一動也不動。
還需要猜為什麼!
他根本是故意的!誰都知道一個裸男,好吧,半裸男,深夜在單身女子的住處應門,看起來會是多麼曖昧。
當然,這樣的曖昧,只要一句話就可以解釋清楚。雖然長得不像,不過……顧以情正是這位紅透半邊天的偶像——同父同母、相差一歲的親、姊、姊!
可是,有誰沒事就對陌生人大聲嚷嚷「我們不是情人,是姊弟」?
更何況,姊弟倆都很清楚,關於大明星尹浬的身份,還有其它不足為外人道的因素,讓他們無法逢人便解釋……
「我只剩下半小時就要回去拍照,你到底要不要幫忙呢?」本名顧以理,藝名就是從本名諧音來的尹浬,笑吟吟地看著客廳中央的木乃伊。
終日被姊姊奴役,在忙得要死之際還得不斷擠壓出時間幫她修電腦、跑腿,如今他終於找到報復的機會了。
而且,他顯然抓到了姊姊的死穴,看看那雙黑白分明的大眼睛裡熊熊燃超的怒火……顯然這位望先生和他姊姊之間,可不只是單純的遠親不如近鄰這麼簡單,
木乃伊終於移動了,她一手端著在浴室調好的墨水,緩步走過來。
尹浬抓起旁邊的毛巾,擦擦自己的手臂。右手上臂有著結實的肌肉,上面的刺青條碼已經退色,顧以情就是要幫他補上去,以便晚一點拍照時,他們團體著名的標誌才能清楚上相。
和條碼三人組中另兩位成員不同的是,尹浬的條碼刺青根本不是剌上去的,而是用印度墨畫出來的。
因為顧以情的手巧,畫得非常逼真,所以從經紀人到成千上萬的歌迷影迷們都沒有發現。
而這個秘密,也和尹浬的其它秘密一樣,被妥善埋藏著。
「再來是冬天,可以穿長袖了,比較看不見,應該不用常常補畫。」他安撫似地說著。姊姊的臉色實在慘白得嚇人,讓剛剛忍不住惡作劇的他也開始有點良心不安起來。
顧以情不說話,坐到弟弟身邊,拿專用的畫筆沾上印度墨,然後,另一手握住他的手臂。
「嗷!」尹浬慘叫一聲。「拜託你小力一點!萬一抓出指甲痕跡,我等一下要拍照怎麼辦?」
顧以情這才抬頭,咧嘴,露出編貝般的齒——不過怎麼看也不像是在笑——眼露凶光地低聲說:「會痛嗎?抱歉。」
那種表情神色哪像是道歉的樣子,倒像是要咬他一塊肉下來似的。
他打個冷顫。
「不要亂動喔,要是畫壞了,害你拍照開天窗、被經紀人罵、被廣告商說難搞、不敬業,最後搞到封殺,可不是我願意的。」
她的口氣雖然柔軟無辜,不過底下藏著的深深怨念讓人覺得,以上所說的,可都是她巴不得發生的事情。
看來真的有點玩過頭了。
「老姊,我不是故意……」
正想認錯時,尹浬丟在旁邊坐墊上的手機突然響了。
因為手被抓住,所以他探過去要拿手機的動作,還是比他姊姊慢了一步。顧以情眼明手快地馬上接過。
「喂?找尹浬啊?」顧以情閃避弟弟伸過來要搶的長手,往後退了好幾步,自顧自地說了起來:「他……正在忙,不方便接電話。忙什麼?洗澡呀,他剛進去浴室。」
應該是經紀人鄭哥打來催的,這種電話,顧以情常常幫他接,也常幫他隨口找理由,所以他見怪不怪地又窩回沙發上,低頭檢視畫了一半的條碼刺青。
「我是誰?這不重要,反正他一個換過一個,我想他連我的名字都記不得。唉,明星都是這樣子,不過是玩玩罷了,誰期待什麼真心……喔,好,那我幫你傳話沒關係,你說你是誰?嗯,他學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