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條件交換。」雖然目前的她還不宜走路,但他可以借一張輪椅來。
「那算了。」
任性的病人窩進被子,背向雷仲堯。
「棠……」
「我想睡覺,不要吵我。」她眼睛睜得大大的,無神地望著窗外暗蒙的夜色。
雷仲堯無奈的收起雞湯,然後,臉色凝重地坐在床邊。
他不喜歡她這樣。
覃毅病危時,她憤憤不平的反應反而健康多了。
而今,滿心期待的生命消逝,她卻出乎意料的不哭、不吵、不憤怒,如此反常,令他好擔心。
他明白她很難受,因為當她決定生下小寶寶後,她的心思全都放在準備迎接小生命的到來上,如今乍然失去期待的小生命,她如何能釋懷!
「想哭,就哭吧……」
雖然她背對著他,但他知道,她沒睡著。
「他會痛嗎?」閉上澀澀的眸子,她低啞地問。
她在擔心,寶寶定時,可有受到皮肉之痛?
「不會。」縱使不知道正確答案,雷仲堯仍用堅定的語氣說。他不希望她更難過了。
「真的?」她虛弱的聲音,幽幽地問著。「可是,我昨天好痛……」
那痛,幾乎連她都挨不住,何況寶寶這麼小,怎麼受得了……
「他這麼的小……」可憐的他,如何承受得了那種撕裂……
抱著肚子,睜開黯然的黑眸,再度望向無光的夜空,她的心,一陣一陣抽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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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張產檢時拿到的照片,被她收到抽屜底層。
那些為寶寶買的衣服、鞋子、玩具,通通轉送給同事寧小桃。
那迭被她注記滿滿、用來參考的放榜名單,被她燒成了灰。
她能吃、能睡,甚至還能笑。
她竭力保持正常的作息,上班、下班、偶爾休閒玩樂;有時,得到了重要的線索,便離開台北,去尋找失蹤太久的死黨菲。
日子,還是和以前一樣,沒有太大的變化。
她可以笑著跟誨芝或Katherine開玩笑;也可以在加班後,流連夜店,聽著國外來的band彈奏一曲曲動人的音樂;甚至,也接受一些順眼的男性,開始約會。
雖然,這些活動,如今做來好吃力,但她盡力讓自己恢復正常。
真的,她的生活,沒有太大的改變……
只除了--停止和雷仲堯見面。
如果希望我康復,請不要再來打擾我。
出院後,她托了二哥,鄭重地轉告雷仲堯。
所以,那個曾經是兄弟、差點成情人、幾乎進禮堂的男人,從她的生活消失了。
她知道雷仲堯體恤她,所以給她這一段自療的時間,但,不會太久的。依她對他的瞭解,看似穩重、實則衝動的雷仲堯不可能消失太久,她有預感,那個男人,就快回到她生活裡了……
「棠棠,妳怎麼可以這麼做?」
剛進辦公室,寧小桃拉了她躲到茶水間,怒聲質問。
「怎麼了?」她淡淡的笑,柔聲反問。
「妳--要離開凱芝?」
「對。我跟誨芝遞出辭呈了。」
「為什麼?」大家相處得這麼愉快,為什麼要走?
「倦了。」瞅著小桃明亮有神的眼睛,她低低地說。
「倦了?!」寧小桃尖聲問道:「怎麼可能!妳不是很喜歡公關這個行業,也做得很起勁?妳不是……」
不是每天都很高興地來上班嗎?
寧小桃攬住棠棠的手臂,在看著她皮笑肉不笑的臉時,突然說不下去。
「棠棠……妳不要走,真的,只要妳留下來,隨妳怎麼取笑我和見達或捉弄我,我都不會介意,只要妳留下來……」
雖然被取笑時頗尷尬,但她寧願犧牲一點,喚回以前那個用心在笑的美女同事,也不要見到最近老是皮笑肉不笑的行屍走肉。
「小桃,謝謝妳。」
同事的好意她都明白,只是,她真的倦了……
「妳不要想太多,我這個人,沒定性又善變,就算一年換十二個老闆,也不足為奇。」她淡淡地說,漂亮的眸子,黯淡而沒有生氣。
「棠棠……妳不要自暴自棄啊……」知道挽留不住,直率的寧小桃便抱著覃棠,大聲唉歎。
結果,她要離職的消息,因為寧小桃到處哀嚎,在幾分鐘內便傳遍全公司。
「棠棠,妳不能再繼續這樣下去啊……」
中午,大姊大約她單獨用餐,菜已經上了好一會兒,Katherine卻不吃,她看著一臉寂然的覃棠,猛搖頭。
「我沒事。」覃棠拿起湯匙,喝了兩口濃湯,然後說:「看,我能吃、能喝,再好不過。」
「妳……唉……」Katherine還是搖頭。就是這樣才慘啊!
「大姊大歎氣?這可有違您強勢的風格喔!」
她扯開嘴,盡量搞笑。不要來了、不要再來了,一天接受兩場「關懷」,雖然令人感動,但目前的她就是不想心情起伏太大啊。「真的,我很好,妳們不要大驚小怪,真的沒什麼。」
「如果沒什麼,為什麼連喜歡的工作也要放棄?」大姊大說話一向犀利,她盯著自從出院後,就笑得很虛偽的覃棠問。
「只是倦了。」
和給小桃的答案一樣,覃棠重複說著早上說過的話。
「倦?我看妳是心死了吧?」
「……」
大姊大的話不全然對,以前的她,會拿出自己的邏輯和大姊大來一場辯論;可是最近的她變了,變得沒有精神再為自己辯駁什麼。
「妳……唉……」Katherine看她這樣意興闌珊,除了歎氣還是歎氣。
「也好,人啊,一輩子總要受到幾次嚴重的打擊,才能變得更堅強。」大姊大有些無奈地下了個結論。
「或許。」
她淒然地笑,多麼希望自己的堅強是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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承同事的體諒,交接的工作進行得很順利。今天,是她在凱芝工作的最後一天,原本同事要幫她辦個歡送會,但她笑著說這樣以後她會不好意思回來探訪。因此,歡送會成了聚餐,他們大吃一頓,又轉往KTV續攤,直到半夜,才曲終人散各自回家去。
「棠棠,一定要常常回來哦。」每一個人,都拿這句話跟她道別。
「我知道。」
她盡量,雖然她也不知道自己下一步會走到哪裡去。
「能的話,哭出來比較好……」大姊大Katherine依然話鋒犀利,她的道別詞,硬是與別人不一樣。
「我知道。妳快回家吧!」她跟她擺擺手,說家裡的司機會來接她,請她安心搭同事的順風車。
「好吧。再見,記得要常回來。」
「再見。」
她笑著道別,直到車子駛遠,她才卸下笑容。
「假裝--是一件很困難的事吧?」
一個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醇厚嗓音,在她身側響起。
終於來了……覃棠僵著身軀,不肯偏頭看他。
她僵著,他也不作聲。
「我不想見到你。」
僵了太久,知道他不會輕易走人的覃棠,不得已先開口,不過,她的眼睛還是不看他。
「不想見到我……是怕看見我就聯想起『寶寶』?」他低聲道出事實。
「住嘴!」
他怎麼敢!出院之後,她週遭的人,都小心翼翼地不敢直接對她提起那條猝逝的生命,雷仲堯怎麼可以像在說今天是幾月幾號般的平常,冷然地說著令她聽了心都會碎的那兩個字眼……
「你走開!」
她轉身面對他,怒氣橫生。
「如果我的消失,能讓妳恢復平靜、不再痛苦,那我願意走。但事實並非如此……」望著月餘不見,將憔悴掩飾得不太成功的她,雷仲堯比誰都心痛。
「我很平靜,也很好,你不要多管閒事。」只要遠離我就好。
見他來,她原本好生氣--生氣好不容易建立起來的平靜,因他的出現,出現了裂痕。
她想對他罵、對他叫,可是,看他一臉心疼,深邃的黑眸,漾著無限的愛憐,面對如此溫柔的雷仲堯,叫她怎麼樣都發不了脾氣!
「拜託,你走開好不好……」她別開臉,啞著嗓子說。
「不好。」
他拒絕,移步將心情很低落的心上人擁入懷。
「除非妳真的『康復』。」
他的補充令人心碎。
這段日子,她逞強地笑、逞強地按著往日的步驟,勉強自己過該過的生活,可是,再怎麼努力,她仍是無法讓自己忘卻那份失去寶寶的痛楚……
「雷仲堯,你真討厭!」
無力地將頭窩在他胸前,她低低地說。
「妳的聲音太沒有精神了,一點說服力也沒有。」
「哼……」她不太認真地吭了一聲,不再說話。
她毫無生氣的反應,令雷仲堯十分擔心。
「棠……」撫摸著她的背,他沉聲道:「我很遺憾。」
原本放鬆的肌肉,在聽見他的話後,倏地一僵。
「不要再說了!」她討厭自己這麼懦弱,只要聽見或看見有關於寶寶的任何事,她的心,就會不由自主地抽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