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見到楊馥非手臂上的鮮血,羅可欣似乎從離魂中回過神智。她看著自己被關海鉗制住的手,手上還有那把帶血的水果刀,她嚇得連忙丟下手裡的刀。
「我不是故意的,我不是故意的!」羅可欣喃喃的驚慌中,一直猛搖著頭。
關海用力甩下羅可欣的手,先將那把帶血的水果刀一腳踢開到老遠,然後趕忙拾高楊馥非的手臂,「非非,先抬高手。」接著他衝進屋內,從電視櫃下翻出了急救箱,再急忙衝回陽台。
他先用厚厚一疊的紗布覆蓋在傷口上,再用長長的繃帶一圈一圈的在傷口上捆緊,暫時先減緩血流的速度。
「羅可欣,你太可惡了!你怎麼會做出這種事來!非非又沒有招惹你,你為什麼要殺她?我一再容忍你的任性,我對你還不夠好嗎?我真的是錯看了你,你立刻離開我這裡,我這輩子再也不要看到你,你離我愈遠愈好!」關海怒氣衝天、大聲地吼罵,更懊悔自己一時不察的大意。
羅可欣的眼淚如打開的水龍頭,拚命地流拚命地流,她無法替自己辯解,耳朵裡只聽得見關海再也不要看見她的話,她轉身衝下樓梯。她的天毀了,地也滅了,她無法思考,只能快速地跑,用力地跑。
「快!我送你去醫院。」關海蹲下身子,打算背起楊馥非。
「我可以自己走。」楊馥非已經痛到口齒不清,白淨的臉上,現在更是毫無血色。
「別逞強,快點上來,你不能再出任何力氣。」
這裡可是有六層樓的樓梯要走下去,一想到這,楊馥非就腿軟,只能乖乖地將整個人貼上他的背部。
關海背著楊馥非,依然健步如飛,當他衝下樓準備跑往自己的國產車時,遠遠地就看見往十字路口奔跑的羅可欣。
羅可欣的眼中沒有紅綠燈、沒有川流不息的車輛、沒有該走的方向、也沒有了自己,她耳朵裡只聽得到:
「我這輩子再也不要看到你,你離我愈遠愈好!」
緊急煞車聲、咒罵聲、淒厲的喊聲、驚恐的叫聲,所有的人車都亂成了一團。
羅可欣軟軟地倒在一輛黃色的計程車輪下,她什麼話都來不及說,就這樣結束了短短二十年的人間歲月。
第七章
關海守在病床邊,雙手合掌相握,神情憔悴。事情來得太快,他什麼都來不及做,就眼睜睜看著死亡在瞬間發生。
由於車禍的發生,導致楊馥非延誤送醫,等到關海先協助醫護人員將羅可欣送上救護車後,再將楊馥非送去醫院的急診室時,她已經因為失血過多而陷入昏迷當中。經過輸血並且縫了二十針之後,她現在回到普通病房上,在止痛藥和麻醉藥劑作用下,正沉沉睡去。
藍沙和秦天接獲關海的通知後,立刻趕到醫院協助處理羅可欣的相關事情;他們也在接近凌晨時聯絡上羅可欣的父親。
由於是死亡車禍,派出所的警員立刻在出事現場畫下標記、拍照存證、製作筆錄,現場目擊者們的口徑一致,羅可欣好像發了瘋似,邊跑邊哭,不顧紅綠燈,就這麼自己衝進快車道當中。
以羅可欣三番兩次的自殺行為,羅可欣的父親在瞭解整個車禍的來龍去脈後,對女兒的死因沒有任何意見,也不想採究背後的原因;因為他曾經面對女兒的歇斯底里,他知道任誰都無法控制女兒偏激的行為,最後警方以自殺了結這個案件。
藍沙和秦天來到病房,無法理解下午還好好的人,才一個晚上竟然死的死傷的傷。
「我下午才叫非非要小心羅可欣這個女人,沒想到真的發生事情了。」秦天說得咬牙切齒。
「關海,事情都已經發生了,你就不要想太多。」藍沙站起來,拍撫著關海的肩,這個時候是支持多於言苛。
關海一語不發。從推著楊馥非進入病房休息開始,他就是死人臉一張,糾結的眉眼裡訴說著更多的懊悔。
「羅可欣那個女人是自找的,她根本就是精神有問題,她自己想死就去死,幹什麼要拉著非非一起?我早就說過不要讓非非當關海的女朋友,這根本是狗屁王八蛋的爛方法!」秦天愈說愈氣,他絲毫不同情羅可欣的死。
藍沙出聲制止:「秦天,你就少說一句,你沒看到關海很難過嗎?」
「早知今日,何必當初?!他自以為是好人,做的是好事,結果呢?早叫他離開那個腦子有問題的女人,他偏偏不聽,這下出了事,我心疼的是非非,不是他!」
「讓非非去假裝關海的女朋友,是我的主意,你要怪就怪我好了。本來希望羅可欣可以想通,誰知道她還是沒能想通,不但害死了自己,也害慘了關海和非非。」藍沙歎了口氣,一條生命,尤其還這麼年輕,他難免會有所感傷。
關海還是不說話,只是盯著楊馥非慘白的小臉。他怎會把事情弄到這樣糟糕的地步?
如果他不去幫可欣買便當,如果他不對可欣說出這麼殘忍的話,那麼所有的一切就不會發生,可欣不會死,非非不會受傷。他好恨自己,什麼事都做不好,他是別人眼中的地痞流氓,或許他真的是壞到無藥可救,才會一再的做錯事。
一出生,他就是個錯誤。媽媽是人家的地下情婦,媽媽自以為可以用肚子裡的他來求得名份,結果反而讓那個男人火速地離開媽媽。
他是一個不被預期的生命;從小就知道媽媽不喜歡他,母子倆難得見上一次面,媽媽總是帶著鄙夷及可憐的眼光在審視他。
媽媽不甘為了他而犧牲大好的青春,於是將他丟給外婆照顧。在媽媽的心裡,他是一個恥辱的記號,一個永難抹滅的仇恨,媽媽恨那個拋棄她的男人,連帶也將他恨入骨血裡。
上小學,他第一次打架,將嘲笑他是私生子、野孩子的小朋友,打得頭破血流。如果當時他能多忍一口氣,就不會害得外婆卑躬屈膝的去道歉賠罪。
上國中,別人考試時夾帶小抄,還好心地將小抄遞給他,如果當時他能夠斷然拒絕,就不會被老師抓到,也就不會埋下日後師長對他人格缺陷的印象。
高一時,跟收保護費的流氓打架,如果他能不要這麼衝動,外婆的攤子就不會被砸,藍沙和秦天也不會被他拖下水,從此跟他一起過著聲名狼藉的生活。
高三和非非相識後,如果不是他,她不會被當成是不良少女,不會被迫轉學,也不會害她和她爸爸鬧到絕裂的地步。因為他這樣的一個人,誰跟他在一起誰就會倒大楣。
如果可欣不曾遇見他,如果他不要這麼心軟她的處境,如果他早把藍沙和秦天的勸告聽進去,那所有的命運都會改寫。
藍沙看關海都不說話,只好勸慰著他:「這不是你的錯,你對可欣已經仁至義盡了,你千萬不要往死胡同裡鑽。」他太瞭解關海的個性了,天生悶葫蘆一個,非不得已,關海是不會找他們吐露心事的。
秦天罵歸罵,但他還是不捨關海遇到這樣的事。「關海,別這樣,羅可欣死了好幾次都沒死成,這次總算如了她的心願,你別把所有的過錯都攬到自己身上。」
無論藍沙和秦天說了什麼,關海的耳朵像是被關緊的門窗,沒有將任何的話聽進去。他只知道羅可欣是因為他而死的,而他再也沒有贖罪的機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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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馥非出院了,她想回到關海的家,卻被關海一口拒絕。
住院的這一個星期以來,關海對她依然體貼照顧,可是她知道他變了,變得更沉默,更無法讓人猜透。
她以為是羅可欣的死給他太大的打擊,她安慰著他,想等待時間沖淡他的悲傷;可是他的言行舉止間,卻像是沒有溫度的機器人。
「非非,你去秦天那吧。」關海看楊馥非的眼神不再熾熱,平淡中有種森冷的威儀。
「你現在不怕我被秦天拐走了?」以前秦天要求她去住他家時,關海總是以秦天的風流史來拒絕秦天的建議。
「秦天去當兵了,他家空著也是空著。」他打開車門,讓她坐進副駕駛座。
「他還是會放假回來,你不擔心我,我卻擔心我自己,我還是住你那裡比較安全。」她賭氣。以前她說什麼,他就聽什麼,現在他不但不聽她的,還將她推得遠遠地。
「孤男寡女不方便。」他不想再接受任何的關心,所有的人應該像他那聰明的媽媽,把他狠狠地丟開,這樣就不會受他牽累。像他這樣被烙了印的壞人,只會傷害到關心他、愛他的人。
「我在你那裡也住了兩個多月,你現在才來跟我說孤男寡女?」
「以前是演戲給可欣看,現在戲不用演了。」每次提起羅可欣,他的心就要糾結疼痛一次。她就這樣橫死在他眼前,他不想忘記她淒慘的死狀,他要永遠記得這樣的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