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這樣放了一桌子,不怕有人來搶?」
「哈!那很難。」孟可笑了起來,「要先通過我爺爺跟我,然後才是我老爸……」她神秘兮兮地壓低了聲音說道:「我老爸什麼武功也沒學過,不過他很殘忍的。」她指指自己額上的疤痕,「看到沒?這就是我老爸前幾個月下的毒手。」
「我聽說過了。聽說你經常滿身是傷的去學校上課,我們班上的女同學都很崇拜你。」
「崇拜?我沒什麼好崇拜的,我只是太愛練功而已。」孟可無所謂的笑了笑。
「你的房間很舒服。」
這房間並不大,但卻佈置得很舒適。大大的雙人床跟書桌、衣櫃,最醒目的是一櫃子乾淨得像是百貨公司賣場的布偶娃娃擺在牆邊,朱小藍來到櫃子前悶悶地望著那整櫃的娃娃。
「這些是從小到大人家送的禮物。不過你也知道的,我的個性不大適合玩這種東西。」孟可吐吐舌頭,抓起一個漂亮的芭比。「這些我都沒玩過,丟掉又可惜,只好放在這裡當擺設。」
「你到底找我來幹嘛?炫耀你的幸福?學校裡有那麼多崇拜你的女同學可以炫耀,你還嫌不夠?」朱小藍冷冷地開口,筆直地望著她。
孟可愣了一下。「你怎麼會這麼想?我昨天不是跟你說過了嗎?我只是想請你吃頓飯而已。」
「沒事幹嘛請我吃飯?你是聽說我家裡環境不好,連飯都沒得吃是嗎?所以嬌貴的孟小姐突然慈悲心大發,想要讓我這可憐的傢伙也享受一下家庭的溫暖?」
孟可愣住了,她眨眨眼睛望著朱小藍那張塗成死白色的臉,然後微微瞇起眼睛。「那你到我家來是想幹嘛?讓你自己更自怨自艾一點?想看看『嬌貴的孟小姐』又想如何傷害你是嗎?」
朱小藍微微抿起唇,仰起下顎,那挑釁的眼神又出現了。
孟可歎口氣。「有人想跟你作朋友這麼奇怪嗎?你幹嘛像只刺蝟一樣?」
「想跟我作朋友?哈。」她嘲諷地冷笑一聲。「你沒搞錯吧?孟可居然想跟我這種古惑女作朋友?你知不知道我每天下課之後都在幹嘛?我都跟些什麼樣的牛鬼蛇神混在一起?你是嫌自己的交友圈太小,想讓自己的生活更精采廣泛一點嗎?想跟我作朋友?哈,好笑。」
「就當是好了,不行嗎?」
「……你這人真的有病。」
「我有沒有病你以後就知道了,要是真的覺得我病得不輕,到時候再跟我絕交就好了嘛,你又不會損失什麼。」
「如果我不想跟你作朋友呢?你有沒有想過這點?雖然你紆尊降貴的想跟我交朋友,但我有權選擇的吧?」
「那你為什麼來呢?」
朱小藍紫青色的唇立刻抿成一條線。「我只是想知道像你這種人到底想幹嘛而已,我現在立刻走——」
「女孩子們,吃飯了,快出來唷!」
孟可微微一笑。「好啊,吃完飯再走吧,等你吃完飯想去哪就去哪,以後在學校碰見也可以當作不認識我,雖然我會有點傷心。不過你說得對,你有選擇權的。」
「我……我不想吃。」
「走嘛!」孟可笑咪咪地挽著她的手往外走。「我媽咪包的水餃很好吃的喲,只是形狀有點奇怪而已,來嘗嘗看吧。」
這個人真的好奇怪!她已經說了那麼多決絕的話,為什麼她一點也不感到難受?一點也沒意思要把她趕走呢?
朱小藍微微咬牙,被硬拖著往外走,穿越了有溫暖燈光的走廊、穿過了有柔軟布沙發的客廳,然後來到餐廳。圓桌邊圍滿了人,食物的香氣誘惑著她的味蕾……
「坐吧。」穿著奇怪圍裙的老頭子招呼她,然後瞪大了眼睛搖搖頭。「你眼睛被打得比孟可還嚴重,等一下吃完飯我拿藥膏給你擦。」
「爺,你少土了,那不是瘀青啦,這是化妝!」孟可笑著拉著朱小藍在自己身邊坐下。
「化妝化成這樣啊?嘖嘖,跟妖怪沒什麼兩樣。」孟老仙意外地打量著朱小藍的臉,表情十分好奇。
「爸,你怎麼這樣說!」艾百合端著湯的手震了一下。她歎口氣,將湯交給朱小藍。「來,這給你,不要怪孟爺爺,他年紀比較大,對流行資訊很遲鈍。」
「謝……謝謝……」她艱澀地說著。
「這到底是什麼東西?真的可以吃嗎?」長谷川狐疑地瞇起眼睛又問了一次。雖然水餃白白胖胖的樣子很可愛,但是樣子跟他們在日本看到的煎餃卻有很大的不同。
「又是一個老土。這叫『水餃』,又稱為『元寶』,當然會長這個樣子。」
「少爺,你先不要吃,我吃吃看會不會出問題——唉啊!百合太太請不要打我的頭!」
「你再胡說我就不讓你吃了。」艾百合又好氣又好笑地敲他。「怕我下毒就不要吃。」
「不是,我完全不會懷疑您的手藝,但是孟老先生的我就不敢保證——哈!」他說著猛然往後一跳,果然神准地閃過了孟老仙的筷子攻擊。「我早想到你會有這一招——唉啊!孟先生!」話還沒說完,孟桑正好從他背後敲了他的頭一記。
「老爸,我幫你教訓他了,這樣算孝子了吧?」
「哼哼。啊對了,百合啊,我熬的那鍋燉湯好了沒?拿出來給——」
「我不要再吃燉湯了!打死不吃!絕對不吃!」孟可立刻哀號。「人家真的吃怕了啦!」
孟老仙沒好氣地瞪著她。「誰要給你吃?臭美勒你!那是給小日本吃的,你想吃也沒有。另外弄一碗給同學吃,她瞼色不大好,要補一補。」
「爺爺變心了,以前都是弄給我吃的……」
「因為你太胖了。」長谷川在旁邊嘻笑。
「我才不胖!」孟可笑罵。
「唉!你們可不可以安安靜靜吃一頓飯?每天吃飯都好像打仗。」艾百合搖搖頭,一臉的無可奈何。「小藍你不要介意,我們家就是這樣,太吵了。」
朱小藍什麼話也沒說,她望著自己面前滿滿的水餃盤,旁邊還擺著兩碗湯,其中一碗黑漆漆的「不明物體」正泛著中藥的香氣……
她聽著他們像是演戲一樣的對白、台詞,終於開始微微地蹙起了眉頭,眼神愈來愈冷。
虛偽、造作,為了表示他們很幸福?為了炫耀他們很美滿?
每次看到這種狀況她就忍不住……忍不住想用力搗毀、想將這一切全部燒燬,那種衝動啊,幾乎教人為之悸動!
把笑容變成悲傷,把幸福變成痛苦的過程總是令人嚮往、令人滿足的。
看看這偽善的一家人……看看他們!
驀地,她感受到兩道奇異的目光正注視著她,朱小藍微微翻起眼睛直勾勾地望向那目光的來處,是櫻塚壑,來自日本的俊俏男孩。他們目光接觸的那一剎那,她心念微動,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那像是被看穿了。那清澈理解的目光竟像是可以瞭解她心裡所有邪惡的念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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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朱小藍下山之後,孟可一路上都輕快地哼著歌;她感覺得出來小藍對她比較鬆懈了,不再懷有那麼深的敵意跟戒心,這真是讓人高興!雖然她也不知道自己為何要對一個刺蝟似的女孩耗費這麼多心思。
其實她跟朱小藍真的很少交集,兩人不過是在同一間學校念了三年書的陌生人而已;只是,每次見到朱小藍那一臉的陰鬱,她心裡總會不由自主地泛起一陣陣同情和憐憫。她們年紀相差無幾,為何兩人的處境跟性格會差這麼多呢?也許朱小藍是這所學校裡最不快樂的學生了。
因為同情一個人而想與她作朋友,應該不算什麼錯吧?
如果可以多一個朋友,讓她感覺到學校裡還有一點點溫暖,也許真能改變些什麼不是嗎?這種嘗試永遠都不嫌多。
「不要靠近那個女孩。」
黑暗中傳來聲音,孟可哼的歌停了,她回頭望著坐在庭院角落鞦韆架上的櫻塚壑。「為什麼?」
「她……怎麼說呢?心術不正?」
孟可不由得笑了起來。「你中文進步的速度真是快得驚人啊,連這種成語都會用了。」
「我自己也覺得奇怪。」櫻塚壑淡淡笑道。
孟可走到他身邊,也坐在鞦韆上輕輕地晃動著。「可是我並不覺得小藍是壞人啊,我只覺得她是個很孤單、很可憐的女孩而已。」
「你心腸太好才會看不出來,她並不是個好人,她的心很壞。」
「你又怎麼會知道?你根本沒跟她說過話。」
「我不需要跟她說話,也不想跟她說話。」
「這樣就能斷定她是個壞人?」
櫻塚壑聳聳肩。「直覺。」
「憑直覺判斷一個人的好壞有點太武斷吧?」孟可微微瞇起眼睛。「任大哥也對我說你不是好人,要我離你遠一點呢。你覺得我該相信他的話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