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正的禍首?」
「你該不會以為山上崩下來的幾座無名墳會有這麼大的魔力吧?這也不是幾名登山客的亡魂所造成的。據我看,山上真正的魔窟應該是被打開了。」
「魔窟?你該不會是說魔界跟人界連接的地方吧?」任吉天錯愕地問。
「沒錯。」
「……那不是說……事情大條了?」
「是不小。」男人微微一笑,居然同情地拍拍他的肩。「不過那不關我的事,你交代的事情我已經做完了。」
任吉天眨眨眼。「喂……」
男人笑了笑,撐著身體起來。「收工回家嘍!」
「喂喂喂!」
「喔對了,那女孩身體裡還有個遊魂我沒收。」
「什麼?!」
「她的魂魄不見了,如果把這遊魂也收了,她就會死。我想她的靈魂應該是被困在山上了吧。」男人說著,跟其他人互相攙扶著緩緩往下走。
「喂喂!你這未免太不講義氣了吧,就這樣走了?!」
男人們只是對他投以歉然一笑。
「……」任吉天歎口氣,他的小徒弟幾十年來很少認輸的,他不肯上山去一定有他的理由,畢竟他們都是有家有室的人了。
「小藍,你醒醒!小藍?」孟可焦急的聲音傳來,「喂!你不要嚇我啊!幹嘛不講話?你們快來看!小藍好像怪怪的!」
「剛剛他們告訴我了,這位同學的魂魄不見了,現在她身體裡的並不是她,只是一個無害的孤魂——」任吉天的話聲在看到朱小藍時嘎然而止。
她站起來了,以一種靜謐而安詳的姿態,她站在牆邊微微低著頭,以一種特有的姿態——那姿態……他看過!
任吉天的心臟以不可思議的速度狂跳起來。「是你……」他衝到她面前,卻又小心翼翼地怕驚動什麼似的壓低了聲音。他輕輕地、輕輕地說著,聲音不住地顫抖。
「任大哥?」孟可愣住了,所有人全愣住了。到底發生了什麼事?為何任吉天突然變成這個樣子?
「是你,」任吉天握住朱小藍的雙肩,他雙眼灼熱得幾乎噴出火焰。「是你。你知不知道我已經找你二十年了?整整二十年。我從來沒有停止過找尋你,終於……老天有眼,終於讓我找到你了!」
「啊?你那位任大哥是不是腦袋壞掉了?朱小藍恐怕還沒有二十歲吧?他怎麼會說已經找了她二十年?」長谷川耙耙腦袋,不明所以地問著。「他前幾天才見過朱小藍的吧?有二十幾年那麼久嗎?』
「他認錯人了。」任吉弟沒好氣地搖搖頭上前想拉開大哥。「瘋子!你看不出自己找錯人嗎?」
「不!我沒看錯!我絕不會看錯!」任吉天猛地甩開弟弟的手。「就是她!我怎麼可能會認錯!二十年來我朝思暮想要找的人怎麼可能會認錯?!你知不知道我找你找得多辛苦,為了找你,我……」他哽咽,什麼話都說不出來了,雙手扶著朱小藍的肩,卻再也無法支持自己地跪了下去。
「大哥,你到底是——」
出人意料之外地,櫻塚壑攔住了任吉弟,他溫柔地望著無聲哭泣的任吉天,輕輕地歎了口氣。
「你——」
又是一聲幾不可聞的歎息,只不過這次卻是出自於朱小藍的口中,令他們錯愕不已!
朱小藍伸出手,輕輕地撫著任吉天的發,靜靜地望著他,什麼話也沒說,但卻又像是什麼都說了……
這姿態……這歎息,好熟悉啊。
孟可愣愣地望著朱小藍與任吉天,心底深處不知怎地竟被觸動了一下。她很快地搜尋一下四周,雖然不知道自己在找什麼,但那樣東西卻立刻躍入她的眼簾——
那是個木盒,躺在一堆亂七八糟的古書當中。她伸手拿起了木盒,上面的花紋她曾經見過,卻想不起來自己什麼時候見過——
當夜枕在你的胸前 耳鬢廝磨
你的發 我的發 緊緊交纏 連理
你笑說 今生 來世
結髮千年 結髮千年 結髮千年
鉸下來的發存於盒中 如我
一縷魂魄 靜靜守候
孟婆來了又走 癡笑我
卻也憐惜
那湯 擱置千年 早巳凝干
孟婆……也遺忘了
當日 你笑說 結髮千年
終於候到了你
(女孩驚喜著說:「唉啊!好美的首飾盒!」)
結髮千年呵
郎君 怎堪負我 怎堪負我
(女孩嬌嗔不依地嚷:「打不開啊!你替我開嘛!」)
你伏首案前 細細凝視雕花
郎君 當日你說 結髮千年呵
棄守那固守千年的盒 一如我心
發 仍 緊緊糾纏
你 竟不經意地
隨手一揚
發——
飄 落
飄 落
(「快來看!開了!」你搖醒沉睡中的女孩。)
(「什麼都沒有嘛!」女孩惺忪地埋怨著,怎沒有一箴血淚?)
發 飄落 俗世 千年
當日 你笑說 結髮千年
而今
郎君 怎堪負我
「啊……」淚水從孟可的眼中落下,「殷如憶」這三個字躍進了她的腦海,她終於想起來了。
「怎麼連你也……」任吉弟愣住了,他不可思議地望著眼前這一幕,真不知道自己是該為之氣結還是……
「殷氏……」孟可忍不住落下淚來輕輕地叫喚著,「原來是你啊……」她轉向跪倒在地的任吉天,心中湧起無限悲傷。原來……原來任大哥就是那個讓殷如憶守候了千百年的負心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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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久很久以前,有一對恩愛的夫妻,他們相知相守共度白頭,因為他們的感情是如此的深濃,兩人的髮絲經常會糾結在一起,於是妻子將他們糾結的發鉸下來存於木盒之中。他們總說無論世代如何變遷,他們生生世世都要結為夫妻,在天願為比翼鳥,在地願為連理枝。
可惜不久之後那位丈夫因為經商緣故客死異鄉,她的妻子不願苟活於世,也隨之自盡身亡;但是她死之後魂魄卻沒有跟隨丈夫同赴黃泉,相反的,她不知道自己已經死了,她守著那盒子癡心地等待著丈夫。
她等過一百年、兩百年、三百年,就這麼無止境地守著盒中兩人糾結的髮絲靜靜地守候著。
她的魂魄愈來愈渺茫,因為她等待的時間已以太久了,連冥府的人也忘記了她的存在……可是她還是等著,就這麼等過了千年,她忘記了自己、忘記了一切,魂魄中唯一的記憶就是要等待她的良人歸來。
然後她終於等到了,可是她的良人已經轉世無數次,他早已經忘記他們當年的承諾,他根本看不到木盒中的魂魄,於是一次又一次的,他們不斷擦身而過。木盒總會回到轉世良人的身邊,但也總是再度遺落,直到這一世,
或許是上天憐憫她的癡心,或許是命運之神終於想起了她,這次她的良人終於認出她了,可是也在這時候,她卻被專門獵食遊魂的魔鬼給吃掉了。
他的良人傻了,他不知道自己到底失去了什麼,但是他知道自己失去了一件絕對絕對不可以再失去的東西。
雖然他不知道那是什麼,可是二十年來他一直在尋找,不管其他人笑他是瘋子、神經病,不管世俗的眼光如何的看待他,他從來都不曾放棄過,一直到今天……
故事說完了,孟可怔怔地望著被附身的朱小藍與任吉天。
她沒有辦法給這個故事一個結局,這想起來都教人心痛的故事,到現在都還沒有結局。
「原來是這樣……好可憐……」長谷川跟檸檬哭得浙瀝嘩啦的,兩人頻頻拭淚,只差沒抱頭痛哭了。
「她好可憐……等了那麼那麼久才終於等到這個負心的良人……」檸檬一邊擦眼淚一邊沒好氣地瞪著任吉天。「這傢伙實在太壞了!竟然讓心愛的女人等過千百年,自己卻悠哉悠哉地在人世過好日子!」
「任大哥也是不得已的,他喝過孟婆湯,早就忘記過去的事情了。說起來喝過孟婆湯卻還能憶起過去的事情也很了不起了,可見他們當時的確用情很深。」
「說的也是。可是小可,你怎麼會知道這些事情呢?」
孟可乾笑兩聲搖搖頭,不由自主地閃避著任吉弟那深沉的眼光。「我……我也不知道為什麼,總之我就是知道……」
隱約的,她知道自己憶起的事情其實更多,但卻沒有勇氣去面對——那個斗蓬人、那些暗夜追逐……那早已逝去千百年的畫面像是電影一樣一幕幕快速閃過她腦海,但她卻無法理出頭緒來。
「唉,那現在怎麼辦呢?」檸檬同情地望著朱小藍,她從剛剛開始就一直維持著同一個姿勢沒動,眼神空洞而神情呆滯。「總不能就讓她附身在小藍身上啊,雖然她真的很可憐,但是……」
她話還沒說完,櫻塚壑已經有了動作,而另一個人的動作卻比他更快!任吉天將朱小藍藏在自己身後,戒備地望著櫻塚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