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康旭走上前,他動作迅速而有效率地幫她把妮妮從推車裡抱出來。
葉愛琳連忙拿出小手帕,輕輕地為女兒拭擦臉上的淚珠,並吻著那張由於憤怒而脹紅的小臉,輕柔地說著安慰的話。
"妮妮乖,你是媽咪最愛的小寶貝。"葉愛琳伸手將妮妮接了過來。
"她沒事吧?"康旭的聲音有些緊繃。
"她沒事了,她無法不見到我。"
康旭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回事,看著葉愛琳對妮妮又親又吻的模樣,讓他不禁感到滿心嫉妒。天啊!他真是瘋了,他怎麼可以去嫉妒一個八個月大的小女孩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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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出去走走怎麼樣?"康旭覺得自己極需吹吹海風,讓自己冷靜一下。
"這……"葉愛琳開口說,但當她意識到這個男人的目光沒有看她,而是投到她的女兒身上時,她的喉嚨像被堵住了。
"你覺得怎樣,小天使?"康旭愉快地問著妮妮。"你願意到沙灘走走嗎?或者,把你的小腳丫放進水中玩水?"
妮妮用嚴肅的眼神看著父親,圓滾滾的眼睛充滿關注,彷彿真的在權衡這樁事,考慮如何回答。
"哈!"最後,妮妮大喊道。"哈!哈!"
"看來事情已經決定了。"康旭笑了,他的臉上突然迸射出的神采,彷彿發自內心的喜悅。"我們現在就去沙灘。"
"我要拿妮妮的帽子。"葉愛琳低聲的說著,匆匆地蹲下身在推車的小袋子裡找女兒的帽子,惟恐眼中不斷湧出的淚水會洩漏她心底的情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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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不能再這麼下去了──幾個小時後,當葉愛琳佇立在沙灘時,她心中下了決定。
這時細小的波浪正親吻著她裸露的腳踝,女兒的笑聲就迴盪在她的耳邊。
現在,她非常悔恨由於自己當初的一時衝動,而對孩子的年齡說了謊。如果她那時對康旭以實相告……又會怎樣?。她的喉嚨有些哽咽,發出一聲抽噎,她連忙用一陣咳嗽掩飾著。
如果她把真相告訴康旭,她不知道康旭會有怎樣的反應,她很害怕他會轉過身,頭也不回的離開她,離開女兒。
這樣,她就埋葬了一家人團聚的唯一機會。
現在,她沒有把真相告訴康旭,所以,他還留在這裡。他在這裡,因為他相信妮妮不是他的孩子,而是沈益宗的孩子。
但是,如果她默許康旭繼續持有這個錯誤的想法,那麼,當最終真相揭開時,他會更加難以接受。
葉愛琳深深地吸了口氣,雙眼注視著站在幾步之遙的康旭,像她一樣,康旭也赤裸著雙腳,鞋子被拋在沙灘上。
為了不讓海水打濕,他的牛仔褲下端微微捲起來,他撿著平扁的小石子,將它們平拋向海中,小石子在海面上輕快的跳躍著,柔和的海風吹著他的頭髮。
這時,康旭的雙眸瞇了起來,凝視著遠方海平面的夕陽的最後一抹餘暉。
"旭……"葉愛琳遲疑起來,她不知道該從何說起。
其實在葉愛琳感到矛盾掙扎之際,康旭的內心也不好受。
他也非常清楚不能再這麼繼續下去了,注視著逐漸暗淡下來的海面,康旭默默的告訴自己。
他來到這裡,是為了告訴葉愛琳,他不能跟她分開,因為沒有她的痛苦啃噬著他的心,影響著他的工作、他的睡眠、他的生活,像此刻,為了分散葉愛琳那穿著合身洋裝的迷人身體對造成他的影響,他只能撿些該死的石頭,將它們扔向海裡。
海風吹起葉愛琳絲緞般的頭髮,拂過她柔嫩的臉頰,太陽的餘暉照亮了她的手臂和脖頸、碩長而誘人的雙腿,使她宛如海中一條風情萬種的美人魚,特意來到岸上引誘像他這樣愚蠢的可憐蟲,投身於她的懷抱……
噢,不!他必須與葉愛琳談一談,無論他得到的回答是什麼,他一定要跟她說清楚講明白。
"愛琳……"當康旭向她轉過身時,葉愛琳腦海中的每一個想法都蒸發了。康旭的聲音低沉而猶豫,難道他也有想要對她說的話嗎?
"可以談談嗎?"儘管康旭的聲調佯裝的很輕鬆,但他雙眸中卻明顯地透著緊張,他那顯得有些僵硬的肩膀也在傳達著同樣的情緒。
康旭這種緊張的情緒感染了葉愛琳,她的腳趾在潮濕的沙子上由於用力而變白了。
"你想談什麼?"她的聲音聽上去有些乾澀,要不是她強制壓抑住自己,她多麼想伸出手,撫摸康旭捲起衣袖而露出的手臂,將他散亂在前額的頭髮攏到腦後。
"你的手會酸嗎?"
康旭突然的問題,將葉愛琳猛地驚回到現實,尷尬之中,她費力地將女兒從一側手臂換到另一側。
"不,還好。"
"如果你同意,我可以抱她。"
"旭,我說過……"
"算了!"康旭的手用力在空中揮舞了一下,截斷了她的話。
葉愛琳的心中一陣刺痛,她本來還想說什麼,但是,康旭卻轉身走開了。
他邁動著長長的腿,令葉愛琳幾乎要小跑步才能跟上他。
"旭,等一等……請等一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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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心,別摔著了妮妮。"
康旭停下腳步,連忙扶住她的手臂,讓她維持平衡。
葉愛琳從他這微小的動作,可以看出他是發自內心在關心妮妮,顯然他並不討厭小孩子,但是始終不明白他為什麼拒絕有孩子。
就在此時,沙灘上出現了一對父母,分別牽著一兒一女,那和樂融融的景象,同時觸動了康旭和葉愛琳的心。
葉愛琳認得這個家庭也是來此度假的,於是對他們點頭微笑打招呼。
"多麼幸福的一個家庭。"
葉愛琳發自內心地說,她原本以為康旭會同意她的說法,不料康旭卻冷冷的潑了她一頭冷水。
"不是每個家庭都是幸福的。"
"為什麼要這麼說?"葉愛琳好奇的問。
康旭將雙手深深地插入口袋,他的目光再一次眺望著遠處的海面,他的下顎繃緊了。
他的沉默讓葉愛琳更加好奇。
在過去一同度過的日子裡,她從康旭不經意的流露中感覺到,他的童年生活並不幸福,而且好像很悲慘。但是,當她好奇地詢問時,他卻執拗地保持沉默,使她無法瞭解更多。
"旭……"葉愛琳怯怯地開了口,她原本以為康旭會叫她住口,別再追問,沒想到這時康旭將目光調向了她。
"我的家庭就不幸福,"他的聲調平淡,看不出一絲感情,如他的表情一樣。
"我的母親不時地為我帶回新叔叔,我甚至來不及記下他們的名字。後來,有個自稱是我父親的混蛋喝醉酒自殺了,他將汽車開向迎面駛來的列車。"
"旭……"葉愛琳的喉嚨哽咽了,難過得說不出一句話。
康旭所講述的內容本身就已經夠令人傷心了,但令她感到害怕的是,是他說話時冷漠的語氣。
"那時你多大?"
"那時,我剛滿七歲,不過,我認為這沒什麼關係。"康旭的雙眼挑釁地看著她,彷彿在對她的同情表示不屑。"你知道嗎?那位自稱是我父親的人明白地表示過,他不希望我出生,他想讓我媽媽去做流產手術,但是,她沒那麼做──所以她一直後悔生下我。"
"噢,我──"
"不!"康旭再次尖銳地打斷了她。"別說你為我感到難過或者同情我之類的話,我不想聽。"
"但是,你為什麼不早一點告訴我?"
"那已經過去了──已經永遠地結束了,提起它有什麼意義。"
葉愛琳終於有些明白了,就因為康旭有個不正常的家庭,所以他才會決定永遠不要孩子,因為他可能害怕自己像他的父母一樣,不能真正的去愛。
"但是,如果我早些知道就好了。"
回首他們一起度過的日子,葉愛琳痛苦的意識到,由於她生長在一直幸福美滿的家庭,所以她從未想過康旭對家庭生活有如此不同的看法。
"如果我早點讓你知道我有一個不正常的家庭,會有什麼不同嗎?"
如果說,剛才康旭曾經拿下自己的面具,現在,它們又固執地恢復了,像原來一樣堅硬,沒有一絲縫隙。
"如果你知道,你會改變主意,放棄跟沈益宗離開嗎?"
聽著如此冷酷的嘲弄,葉愛琳所有的勇氣都消失了。她不敢注視康旭的臉,那裡隱藏著令她寒徹骨髓的憤怒,她艱難地嚥了口口水,強迫自己做出了誠實的回答。
"不……"她悲傷地說,她非常清楚,在當時那種情況下,她依然會做出同樣的選擇──為了女兒。
但是,如果她當初就知道康旭有個破碎的家庭,那只會令她的選擇更加艱難。
"不?"康旭看上去似乎有些高興,但語氣中仍帶著嘲弄道:"我之所以沒有把有關於我家庭的事告訴你,就是因為我不想讓你出於憐憫而留在我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