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含韻咬著下唇,握住她冰冷的手,「蘭屏,我們是為了你好。」
她眸中盈聚了淚水,傷心的抽回自己的手,「為我好?誣陷七阿哥,譭謗我的清白是為我好?!」
「這……」
羅蘭屏淚如雨下,「或許你們的確是為我好,可是這樣對嗎?七阿哥會被冠上什麼樣的罪名,還有他的人格……」她難掩傷心的直視著一臉無措的錢含韻,「他可是大清的儲君,一旦有心人因這件事而推翻了他,那我要背負什麼樣的歷史罪名,你可曾想過?」
錢含韻被問傻了,管這檔閒事,她只想到羅蘭屏。
「而且郎都會怎麼想我?我愛他是我自己一廂情願,但這會兒卻強要成為他的妻,甚至不惜污蔑他!」她泣不成聲,肩膀不停的抖動。
錢含韻急忙拍拍她的肩,「呃,他不會怪你,這不是你的意思。」
「可他不知道,他會認為我是個不要臉的女人,砌詞捏造,心存不善。」
會嗎?她愣了一下,急忙又道:「不,不會的。」
「會,我就會這樣想,一個臉上有胎記的醜陋女子竟然為了擁有他而含血噴人,企圖成為他的妻!」她聲淚俱下的嘶喊。
錢含韻嚇得倒退一步,她溫柔的小姑可從沒如此生氣過呢!「蘭屏,你別激動。」
她能不激動嗎?郎都會如何看她呢?
她嚥下梗在喉間的硬塊,僵硬的道:「我想一人靜一靜,請嫂子離開。」
「可我……」
「我怕自己會說出傷害你的話,還是請你離開。」
錢含韻看著她刻意迴避的目光,她就算還有一肚子的話要說,也只得離開了,只是她也知道事情嚴重了,她的確想得不夠周到,這下該怎麼辦呢?
羅蘭屏的目光落在遠方的山巒,她的臉頰上靜靜的淌著兩行熱淚,她是無臉見郎都了,這樣不實的謠言一旦傳到他的耳裡,他肯定恨死自己了。
晴朗的天空一望無際,不見一片白雲,可她的心卻是沉到了谷底,滿佈愁雲。
* * *
此時的郎都正離開府第乘轎前往皇宮,皇阿瑪差太監總管請他至龍躍宮的御書房一敘,他相信一定是他遲遲沒有決定妃子人選,皇阿瑪決定再次詢問他的意思。
畢竟上回皇阿瑪一回宮,已將意思說得明白,他希望傅青燕成為他的妃子,但他只言再考慮,並未首肯,只是一段時間下來,他尚未給皇阿瑪答案。
太監總管小德子年近五旬了,面貌慈善,但一想到近日皇宮內苑盛傳七阿哥已與羅蘭屏暗結珠胎的謠言,他老眉一皺,這事其實已傳得眾人皆知了,只是事關大清儲君的聲譽,這話大夥兒就算怎麼傳也不敢傳到皇上及皇后的耳裡。
這七阿哥可說是他看大的,他怎麼也不相信他會做出這種事,不過他進出景羅王府多年卻也是眾所周知的。
如果此事屬實,那他只會更加困惑,俊美無儔的七阿哥怎麼會看上顏面有礙的羅蘭屏呢?
更奇怪的是,七阿哥在皇上回宮後,居然還要求皇上為羅蘭屏賜婚,搞得宮裡耳語不斷,大部份都是負面之語,不外是指責七阿哥想要始亂終棄、另結新歡等等……
思緒問,小德子向前一步,拉開了轎子的簾帳,將一身藍色鑲金線的大襟馬褂的七阿哥給迎下轎來。
郎都站在龍躍宮前,卻裹足不前。
選妃一事,就算皇阿瑪問起,他也無答案可給,不管是傅青燕或是選妃名單上的三十名千金,他都無心成家,他希望能有一段真摯情感的發展後,才成為一對夫妻,但此番庸俗之詞豈能向皇阿瑪說明?
一旁的小德子見他居心糾緊,心想該是為羅蘭屏一事煩心吧,畢竟她並非在皇上欽點的選妃名單上。
「呃,七阿哥,可否讓老奴說個話?」
郎都揚起一道濃眉,「說吧。」
「皇上是名仁君也是個慈父,若心裡有話不妨跟皇上直言,老奴認為,皇上一定會考量到七阿哥的心情,做出最妥善的安排。」小德子是語重心長,但郎都不知道那個謠言,自然也不明白他的弦外之音了。
他僅僅是一笑,「多謝德公公建言,我會試著跟皇阿瑪溝通的。」
「那奴才就先恭喜七阿哥了。」他露齒一笑,拱手作揖。
「恭喜?」他濃眉一皺。
「有情人終成眷屬,七阿哥就不必煩心了。」
他愈說,郎都俊臉上的兩道眉就摔得愈緊,「何謂有情人終成眷屬?」
「呃……就是羅……」
「郎兒,怎麼盡站在門口跟德公公閒聊,卻沒進去見你皇阿瑪呢?」太德皇后笑盈盈的走了過來,身後跟著六名宮女。
「參見皇額娘。」郎都連忙行禮,而身後的小德子也吞下到口的「蘭屏」兩字與一干太監隨從急忙跪地行禮。
太德雍容華貴,頭戴朝冠、身穿朝服,腳蹬高底旗鞋,雖已屆五旬,但風韻過人,氣質出眾。
「都起喀吧!」她朝兒子笑了笑,「咱們一起去見你皇阿瑪吧。」
「是,皇額娘。」郎都心中雖仍有疑問,但礙於皇額娘在旁,也只得吞下那個疑問,攙扶著皇額娘進入龍躍宮後,朝書房而去。
* * *
典雅肅靜的御書房內,年近五旬,氣宇不凡,自有一股尊王氣勢的崇慶皇帝正注視著一幅丹青,為其下筆者的娟秀字體及力道感到讚佩不已,雖然其中少了股沉定之氣,但就一個年方十五的姑娘來說已屬難得了。
「皇上還在看青燕的筆墨之作啊。」
太德的打趣聲響起,崇慶才將目光從圖上移開,看著自己摯愛的皇后跟最自豪的兒子,笑道:「你們來了。」
「可不是嗎?不過,皇兒心中似乎仍無答案,所以還杵在宮外跟德公公閒聊呢。」
太德笑笑的看著面露靦腆的兒子,而站在一旁伺候的小德子則連忙低頭,「奴才多話,請皇上……」
「可以了德公公。」崇慶朝他笑了笑,再直勾勾的看著一臉為難的兒子,「你皇額娘說中你的心事了?」
郎都點點頭,「皇額娘是識兒心,但兒臣也不想讓皇阿瑪為難。」
太德在一旁樂然一笑,「知子莫若母,不過,你皇阿瑪最頭疼的阿利克都已娶妻,你這個儲君的婚事也該辦一辦了。」
「你皇額娘說得是,這事是不該緩。」崇慶直視著自己俊美的兒子,卻在他眉宇間看到一抹心事,「怎麼?還是朕提及的青燕抑或是選妃名單上的人選,皇兒沒有一個中意的?」
「並非如此,皇阿瑪,只是兒臣希望多一些時間來決定妃子人選。」
他濃眉一蹙,「朕給你的時間還不夠嗎?早在阿利克前往金鏤國娶妻之前,朕便告知你擇妃之事了。」
「我知道,皇阿瑪,只是兒臣目前尚無成家之心。」
「男大當婚,你年已二十五,許多與你同齡或年少的阿哥都已成家,有兒有女了。」
「皇阿瑪立我為大清之儲君,兒臣以為該花較多的時間來學習國政事務。」
崇慶與太德對視一眼,交換了一下目光,看來郎都對成親之事確實是興趣缺缺,但從另一方面想,也許是他尚未遇到心儀之女子。
太德朝崇慶點點頭,示意要他拿個主意,而她也打算靜默一旁,讓這對父子多聊聊。
崇慶思忖再三後,才道:「這麼吧,朕安排個晚宴邀傅青燕到宮中與你相見,她是個美麗有禮的姑娘,見個面,也許能讓你心中拿個主意。」前些時候,傅王爺曾偕女進宮,他對美麗溫柔的傅青燕很有好感,應是個良婦之才。
聞言,郎都也不好再說拒絕之詞,只得點頭答應。
「另外,你上回曾提及景羅王府的老福晉希望朕為她的愛女賜婚一事。」
他點點頭,「是,不知皇阿瑪是否已有適當人選?」
一旁的小德子一聽他這麼說,灰白的濃眉一皺,不明白七阿哥為什麼不將他跟羅小姐的事同皇上說清楚,他不是說要溝通?
崇慶撫鬚笑道:「已有人選了,只是不知道究竟是委屈了誰。」
他…臉不解,「皇阿瑪何出此言?」
「羅蘭屏臉上有個胎記,聽聞都是以紫紗半遮面,這容貌自然不是上上之選了,而皇阿瑪想將她指給長居徐州的平民阿哥史建仁。」
他倒抽了口氣,一臉錯愕,「可是他天生殘疾。」
「所以朕才說不知道是委屈了誰,不過,建仁武功高強,走路雖跛腳,長相也不好看,但他畢竟是個身強力壯的阿哥,羅蘭屏下嫁到那裡去,也不算委屈吧!」
聞言,不知怎的,郎都心中居然燃燒起一把無名火,對皇阿瑪的安排,他感到不悅極了,再者,羅蘭屏除了臉上那個胎記外,人也是脫俗出眾、儀態萬千。
郎都濃眉一擰,他並非歧視史建仁的殘疾,只是他強烈的排斥這樣的安排,他覺得羅蘭屏就是不該嫁給史建仁!
他壓抑下那股莫名燃起的怒火,直視著父親道:「皇阿瑪在考慮她的對象時,是否早已認定她容貌不佳,因此不願將她指給一些在宮中的阿哥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