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到底在胡說什麼?誰同情誰呀!」
「我早料到你會有這種反應,我知道你聽不進任何一句話,但我還是要說,你不要想娶一個帶著拖油瓶的女人進門,我們沒有那種寬宏大量的心胸去接納這對母女,你聽清楚了沒有?」
原來他完全估計錯誤,今天發生的那些愉悅的、充滿天倫樂的畫面,全都是一個假相而已,現實終歸是現實,所有的真相都是殘酷而無情的。
亞勳把原來想說的真話全混著可樂吞進肚子裡,他不敢期望坦白事實是後會得到諒解,他連那百分之五十的機率都不敢去賭,他寧可就讓情況照目前的趨勢演變下去。
他到今天才完全看清原來自己真是如此懦弱。
「我知道爸媽的意思,但事情還不到你們想像的那個地步,我跟她……只是朋友,如此而已。」他感慨的竟有些想哭。
「我真的希望你就這樣維持下去,這個世界原本就是不公平的,她還這麼年輕,又帶著一個行動不便的孩子,未來的前途本來就會走得很艱難,站在一個朋友的立場幫助她倒是無可厚非,如果要結婚……」
「夠了!我要回去了,你走不走?」亞勳往前走了幾步,回過頭來對她說。
「走!當然一起走。」
看著印在地上的身影,而人這樣並肩走著已經是好久好久以前的事了。
回到家後,亞勳直接躲進房裡,任何人都不想見。他沒有勇氣再去面對任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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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夜大家都沒有睡,皓皓無法割捨對亞勳的一切情緒,她知道自己在乎他,雖然自己沒有任何立場表示什麼,但是對她而言,只要能夠在她剩下的時間裡,每分每秒都陪著亞勳、看著他,那就足夠了。
午夜,她終於起身想去看看亞勳,才走到門口,就碰見正好走出房間的亞群。
「還沒睡呀?」
「嗯!不太放心,所以過來看看。」
亞群似懂非懂的點點頭,隔了好一會兒才對她說:「如果睡不著,我們聊聊天好嗎?」
皓皓沒有拒絕,她其實也想知道亞群到底和亞勳談了些什麼。
她們在院子的石頭上坐了下來,冬天的夜晚原本應該是淒涼沒有生命的,但是過年的夜卻完全不同,遠處此起彼落的鞭炮聲,彷彿無限延伸的時間,不會間斷。
「湯小姐,我是一個不會拐彎抹角說話的人,如果說得直了點,你別介意!」
「不會,我也喜歡坦白點,這樣可以省了很多麻煩。」
「這樣最好!」亞群如釋重負的笑著。「我們都是乾脆的人,有些話在晚上我已經跟亞勳說過了,現在我想聽聽你的感覺。」
「有關哪一方面?」皓皓心裡並沒有頭緒,只能被動的應著她的話。
「你也知道亞勳是我們家的獨子,我爸媽雖然疼他,但是他從小就很獨立,除了性格上有些優柔寡斷,實際上他是一個很好的男孩子。關於這一點,你應該比我清楚。」
皓皓點點頭。
「去年,他帶了一個女孩子回來,原本我媽很高興的招呼她,因為她心想多年的心願終於可以達成了,這個女孩的一切條件都很好,尤其是對亞勳而言,他是有點高攀了那個女孩。」亞群顯然對小尤的印象非常惡劣,說話時的語氣有些忿忿不平。
「我爸爸一直有個觀念,我們選擇的結婚對像最起碼要門當戶對,對那種有錢的小姐,我們高攀不起,也不想高攀。」
「這一點我知道,亞勳他有跟我提過。」經過亞群的再一次強調,皓皓的心裡再清楚不過了。
「是嗎?」她露出了喜悅的神情,「還好,他們分手了。」
皓皓看了她一眼,她覺得亞群應該不是只為了跟她談這件事。
「然後今年,他帶『你們』回來了!這更出乎我們的意料之外。」她尷尬的笑著。
「為什麼?」如果單單因為多了個青雨,那是可以瞭解的,但從亞群的表情中,皓皓看不到那種感覺。
「我們全家都沒想到,亞勳會選擇……你,在我爸媽保守的觀念裡,他們無法接受唯一的獨生子娶一個結過婚,而且又帶著一個小孩的女人。」
「我並沒有結婚。」皓皓為自己反駁了一句,話一出口她才後悔,那只是一句多餘的話,而且引來更大的愕然。
「我真的沒有辦法接受這麼開放的觀念,所以我想有必要跟你說清楚。」
「那亞勳呢?他是怎麼說的?」
「他說事情不像我想的那樣,和你之間不過是朋友罷了!」
皓皓感覺得出來亞群在說話的同時,很仔細的盯著她瞧,她希望在皓皓臉上看出一點情緒,但是什麼也沒有。
「對!他說的沒錯,我們只是朋友而已,所以你大可放心。」
一陣冷風吹來,皓皓只覺得那風像是千萬支釘子輕輕的劃過她全身,她覺得全身都在滴血,每一處都是痛徹心肺的傷口,可是卻哭不出來。
亞勳什麼也沒辯解。他寧可讓皓皓來承擔這種莫須有的罪名,只為保全自己在家人面前不能丟臉,他要永遠做父母面前的乖兒子,而絲毫不願花一點力氣去爭取他想要的未來。事已至此,她又有什麼好解釋的呢?就讓一切繼續錯下去吧!
事情像是結束,又像從另一端重新開始。
亞勳一直到離開前都沒有再解釋什麼,他用「時機未到」來解釋自己的退縮,不敢面對現實,他也不敢正眼看皓皓,總覺得對她愧疚,因為她在無意間為他背下了所有的罪名,而只要自己開口說一句話,就可以赦免所有加諸在她身上的不公平罪過,但他自始至終就是吝於開口,這一點是連他自己也無法解釋的……
第十章
回到台北之後,皓皓要求在市區的街口下車。
「謝謝你。」亞勳滿心感激的說。
「不客氣,這是我應該做的,再見!」
她那聲「再見」像是訣別,她的眼睛專注凝神的看著他,那是勇敢又堅定的目光,她柔亮的長髮被風舞弄著,拂在她的臉上。她又再說了一次「再見!」
亞勳覺得她根本不像是在簡單的說「拜拜」,倒像是很認真的說著:「再也不見面了!」
後面熙來攘往的車輛催促著他不能再多停留,但他實在不想就這樣滿懷疑惑的走。於是他又問:「真的不要我送你回去?」
皓皓笑了,自顧自的往後退,舉起了右手向他揮舞著。
亞勳沒有選擇的餘地,只有踩下油門,漸漸離她遠去。
在回家的路上,皓皓反反覆覆的回想著,從她第一次和亞勳在同學會上重逢開始,一直到今天發生在他們之間的事,所有的,一件一件,只不過是一些很平淡無奇的事,甚至連細節都很難想起,更不用說什麼刻骨銘心的,就像是在跟自己開玩笑。
而她生命中的第一個男人更是乏善可陳,她連想都懶得去想。
推開家裡的黑色大門,偌大的庭院仍舊一片死寂,但是她直覺的感受到今天的寂靜格外沉重,因為門口的車庫停了三、四輛外來的車子,她認出其中一輛白色BMW是湯家珉的車,由此推斷,另外兩輛應該就是湯家霈和大伯湯培隸的。
她在門口站了一會兒,讓自己做好適當的心理準備,因為湯家會全體動員,如此大費周章的聚集在一起,肯定是出了大事,在皓皓的記憶中,除了爺爺和奶奶去世之外,最近的一次就是皓然葬禮那一天。
她推開沉重的紫檀木門,映入眼簾的是一幕頗懾人的畫面。
皓皓的父親,也就是揚威集團的董事湯培淵和湯培隸,分別坐在兩張單人的大木椅上。湯家霈背對著客廳,站在寶藍色的天鵝絨落地窗簾前,他雙手插在口袋裡,臉色非常難看。湯家珉則是斜靠在書架旁,一副事不關己的模樣。
在背對皓皓的沙發上坐著一個女人,她的背影看起來有些面熟,後來皓皓才想起,那是湯家霈的未婚妻何以涵。而坐在何以涵身邊的,是皓皓的母親和何以涵的父親。
「我回來了,怎麼這麼熱鬧啊?」她原本以為大伙是來拜年的,但是在沒有人回答她的情況之下,她知道事態嚴重。
「皓皓,你過來。」湯家珉招手把她叫了過去,「現在正在舉行美蘇的高峰會議,我們沒有發言權,用看的就好了。」他輕聲的對她說。
「那是以涵她爸爸嗎?」皓皓只在訂婚宴上看過他一次,印象非常模糊。
「以前是外交官,不過現在已經退休了,但是那種氣度和風範還是一點都沒有變。」湯家珉的言語之間透露著強烈的崇拜和尊敬。
「家珉,如果你再說個不停,我就要請你出去了!」湯培隸冷酷的說著,在說話的當兒順勢看了皓皓一眼。
皓皓立刻微笑的叫了聲:「大伯。」